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net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只此经年》登风 文案: 军旅 强强 人物:贺九山 刘半城 混子军太子VS冷峻禁欲兵王 这是真正的男人之间的情感,强强对决,胜者为王! 兄弟,爱人,战友,不管你我相对的身份是什么,我就是你手中的刀枪,是你可以交托后背只管拼死向前的人。 贺九山:“刘半城,你是我一直追寻和超越的目标,别让我失去前进的方向。” 刘半城:“贺九山,你别向后看,你是排头兵,他们只能看你的后脑勺。” 内容标签: 强强 现代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贺九山,刘半城 ┃ 配角:卫骓 ┃ 其它:军旅 第1章 1   贺九山是个混子,在整个沈阳军区混出了名。   他像其他混混二流子一样,泡妞,打架,结帮成团。   但与其他混子不同的是他头顶着军三代的身份和聚光环,贺九山的爷爷是整个沈阳军区的军部司令,是当年叱诧东北的贺老虎。在这样的家庭背景下贺九山却极不可思议地成长为了一个混子头目。   有些人当混子是受了后天环境的熏陶,贺九山不是,他是天生的顽劣,天生的倨傲和不羁,也许这是缘于他家世代军人流淌的血液所致;但贺九山的傲气从不依仗他的爷爷,他贺九山就是贺九山,放纵不羁的就是他这个人,他身上的那股高干子弟气质没人学得来。   可以说,贺九山从幼稚园开始就一战成名,身边围拢各种小弟,小学他就敢和军区的警卫连干架,沈阳军区上至总部首长下至后勤纠察炊事班无不见识过他的厉害。   一页页的告状纸写上来都能淹了司令部,可贺司令从不真正发怒过,倒不是对贺九山溺爱,而是贺司令觉得男人没点兽性野性,贺九山以后就当不成个兵。   但要说完全不疼那也是不可能的,贺家就贺九山一个独苗,贺九山他爸也就是贺司令的儿子,早年间不肯当兵硬是要经商跟家里撕破脸于是让贺司令给赶出家门了,贺九山于是一直由贺司令带大,除了家里一个奶奶也没别人了。贺九山没妈,他五岁的时候他妈就死了。   在周围人的怨气和冷眼旁观中贺九山日渐长大,不出所料地进行着逃课整蛊老师的一系列活动,但令所有人不可置信的一点是,平常贺九山小考从来都是零蛋,连名字都懒得写就直接交白卷。可每次到期末测评的时候他却能考个数理综全优,时不时成绩排个第一第二,就连老师也不得其解。你说他每天都是玩,也不见写作业,怎么还能考个这样的成绩呢?   于是贺九山从那开始一直成为了周围人教育孩子的正反面教材。   “你看你天天这么玩,等变成了贺九山那样的混子怎么办?”   反之人家不玩了但成绩还是上不去家长又会这么说,“你看看人家贺九山,天天这么玩还能考年级第一,你天天蹲在教室里屁都不放一个还给我考个不及格!”   贺九山长得和他爸神似,他爸当年多少姑娘惦记着明恋着,但他爸在这个军区是个禁忌,不能提;所以人家夸他的长相就说他长得和贺司令一个模样刻出来的。可贺九山的长相又和他爸不太一样,他爸是特别脆生的俊俏,站在那里就特正直的那么一个人。   可贺九山的长相带着那么点坏,那么点痞,嘴角一撇就有些邪魅猖狂的味道,走在街上就能迷煞一条胡同口的小姑娘。有一回他穿了军装,那身架好得,宽肩,窄臀,强劲流畅的腰和长腿,放眼整个军区所有的兵也挑不出几个比他穿军装还要好看的。   军区西南角最僻静处有幢作废的水泥楼,以前是个兵工厂,可后来精简编制了就没再用。爬墙藤植物绕住了楼墙的四面,风一吹远远瞧着就跟涌起了绿波浪似的。   这个工厂从小就是军区里一帮军干子弟的基地,贺九山是这些军二代里的老大,所以这个工厂也就是他的。   贺九山和几个从小玩得好的狐朋狗友在工厂的顶楼摆弄从军备储藏室里刚得来的新炮闩。   “猴子,把那档弹板轴给我拿过来。”   被叫做猴子的男的往地上几十个零件都摸了一遍,放下又拿起,犹豫不决,那些铁玩意儿都长得太像了,怎么分得清啊?   贺九山等得不耐烦,对着他就是雄浑的一嗓子,“麻利点儿!”   “催我干嘛?这就来了!”猴子闭着眼随便抓起一个就递到他手里。   贺九山扫了一眼,对着猴子就是一个暴捶。   “妈的让你拿个挡弹板轴你给我拿个拨动子推杆!能不能行!”   几个男孩儿笑倒一片都看着猴子的好戏,猴子抱着脑袋回答地也直白,“山哥,你当我们是你啊,啥武器都认识?还拆了又装,咱没那本事。”   贺九山轻挑着嘴角,“瞧你这样没出息还挺自豪是吧?”   “山哥,猴子他爸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大龙在旁边调侃。   猴子一脚就上去了,“你他妈才是女人呢!”   “哈哈哈......”   一直坐在旁边抽烟的卫二突然张口说话,“山子,你那新搞的女朋友听说挺漂亮的啊?怎么不带过来给哥几个看看?”   说话的这个人是贺九山最铁的兄弟,他本名叫卫骓,他爸是贺九山爷爷的政治部主任。他那也是货真价实的军太子,不过要比贺九山这个军太子要小一阶。卫骓上头还有个哥,他在家排行老二,加之贺九山无论干什么都有他一份,在他后边做他的二把手,久而久之别人也就得了卫二这个称呼。   “这有什么难的?等过几天北京第一高中篮球队录取通知下来了,我走之前就组个派对把她带过来。”   贺九山懒懒地倚在柱子上说,手里灵活地摆弄着器械,把拆掉的炮闩重新组装。   卫二眯着眼睛吸了一口烟,笑笑说,“我这才刚从学校逃回来没俩月你倒是又要走了?”   卫二之前让他爸给硬塞进了一个封闭式学校让他磨砺心性,他不愿意,待了一年多就收拾东西回来了。   “是啊,山哥,”猴子说,“你就非得去北京打篮球啊?这球在哪打不是打啊?攀那么大老远多费劲啊,再说你要是走了我们这帮兄弟怎么办?”   大龙也在旁边帮腔,“山哥,咱在这军区日子过得多舒坦啊,咱不跑那么远给自己找罪受!”   贺九山慵懒地抽出了腰间的皮带,这皮带刚买的,牛皮的,对着太阳底下晒缩紧了勒得他不舒服。   “我要是打球只为着玩那又何必去北京那么远的地?”   “不是吧山哥,你真打算以后当职业篮球员?”   去北京打篮球一直是在贺九山的计划当中的,他从小到大都喜欢玩篮球,当职业篮球员也挺合他的心意。但也不完全只为了篮球才想去北京,他老子贺永明一直想让他接手他那个公司,但碍着他爷爷在没法用强的,贺九山对他这个爸没什么感情,也不想成天被他骚扰;所以去北京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离贺永明远远的。   贺九山口袋里的呼机响了,算算日期北京篮球队的录取通知也该下来了。   贺九山修长的手指加快了动作,咔嚓!最后一个保险器杠杆轴顺利地装进去,他把组装好的炮闩往水泥板上一扔,转身离开向后摆摆手。   “走了。”   练兵场,哨卡,军政大楼,岗亭,贺九山自由无阻地穿行在警备森严的军区,巡逻兵都当成是空气。没人敢和他要通行证,以前还有几个新兵不懂规矩问他要通行证,结果让贺九山一通好整,差点没被逼着反叫他哥。   贺九山只要露出这张脸,就连军区大院里种的树都给他让道。   穿过一个篮球场进到司令部,在往里走途经两排横杠,贺九山就来到了自己住的司令楼,那是一栋四层的洋房,还保留了民国时候的装潢样式。   贺奶奶正在外边的花园里浇花,一见贺九山回来了就忙丢下水壶过来了。   “大孙子,你去哪了?屋里的电话响了几回,都是要找你的。”   “奶奶,是不是北京第一高中打来的?”   “好像是叫什么北京篮球队的,”贺奶奶有些诧异,“大孙子,你是不是报考了这个学校呀?”   贺九山知道她一唠叨起来就没完没了,也没打算解释直接上到二楼把电话拨了回去。   他被录取了。   挂了电话贺奶奶就进来了,贺九山拉住她的手,“奶奶,这事你先别告诉我爷爷。”   他倒不是怕贺司令不让他去,只是跟他说的话还得费老大功夫,一来一回地耽误了去报到的时间。   “你这是要瞒着你爷爷?”贺奶奶摇头,“那不成,你要跑到北京那么远的地方去,我和你爷爷怎么能放心啊?”   “我也就是先去那边转转看看情况,过个几天也就回来了,我不让您跟他说是觉得就几天的事,没必要。奶奶,您要是跟他说了,还得闹一阵呢。”   贺九山哄她奶奶的功夫是一流的,贺奶奶又极疼这个孙子,说几句好听的也就答应他了。   三天后贺九山就瞒着贺司令拿着火车票离开了军区,时间紧他也就没来得及告诉卫二他们。   上了公交坐了两站,贺九山到南岭路的一个段口停下吃午饭,这边巷口的刀削面一直都挺有名,贺九山以往都是吃勤务兵捎回来的,自己没来过这个店;今天正好在这下就想着去吃这一口。   于是贺九山就去了那条街,拐进了一条胡同口,人一下少了很多。   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密集了很多脚步声,时而放缓时而急促,贺九山天生敏锐的感觉隐隐觉得不对劲,于是加快了脚步。闪过一条道,他迅速别过墙进去,突然从墙后头窜出来两个人。   我操!前面居然还有人!   贺九山猝不及防地被一个黑布罩套住了头,又从后面追来了几个人把他围着,困住手脚被绳子绑着扔进了一辆面包车。   贺九山本来以为是他爷爷发现了带着兵逮他来了,可刚刚和这几人动手挣扎的时候又觉得这不像是一个兵的身手,明显要差多了。   车开了一段时间停下,贺九山被押着关进了一个房间,他头上的黑布罩还没拿下来,看不清屋里的状况,但直觉这个地方不陌生。   几个小时候门打开了,步伐听起来稳步矫健,贺九山一听就心下了然。   他头上的黑布罩被拿掉,果然是贺永明那张脸。   “司令带出来的就是比一般人胆大,你竟然都能瞒着你爷爷跑去北京了。”   贺九山眼神凌厉,威慑力直逼贺永明的脸。   “你是怎么知道我要去北京的?”   “你是我儿子,我会不知道吗?”   “儿子?”   贺九山弯起嘴角,好像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既然没妈,自然也就没爸。”   贺永明猛地一拍桌子,“你什么意思!”   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一下子在空气里爆炸开来,贺九山粗梗着脖子,一脚踹翻旁边的桌子,“你他妈给我松开!”   “等北京那边发来劝退的通知后我自然会放了你。”   贺九山脑袋嗡嗡地,冲上一股血,“你要干嘛?!”   贺永明语气相当冰冷,“收起你那个打篮球的想法吧,我不可能让你去北京,你就得以后给我接手公司。”   “去你妈的公司!谁爱接谁接跟我没关系,你他妈赶紧放了我!北京我去定了!你趁早给我断了那个念想,想让我给你接班?我劝你趁着现在赶紧再生一个,否则你一辈子都别想有人养老送终了!”   贺九山的话像一把把刀子,都扎在贺永明的心坎上,他们两父子就像仇人,一见面就向对方竖起倒刺,每每都扎地双方鲜血直流。   贺永明手都忍不住举起来要扇他巴掌,贺九山冷笑着,往前走了一步,伸过脸让他打,那种表情是如此的不屑,带着仇恨和愤怒。似乎这一巴掌落下之后,他们的父子情意就真的断干净了。   贺永明咬牙放下了手,生硬地甩下一句话。   “你就在这老实待着吧!”   房门大力地被关上,震得整间屋子都作响。   贺九山赤红着眼球,青筋暴跳。   “贺永明!!”   那之后贺永明就没来过,贺九山被关了两天,除了每天固定送吃的的人他就接触不到任何人。   两天后,贺永明把贺九山给放了。贺九山抽掉绑住手的绳子,手腕上一圈勒痕,呵,估计是北京那边的劝退通知下来了。   贺九山也不想再和他废话,看都没看他一眼就直接下了楼回军区,一路踢倒目光所能触及到的所有陈设物,乒乒哐哐碎了一地的玻璃。   “站住!”贺永明从后面追上他大声呵斥。   贺九山定住脚步转过来揪住他的衣领,目眦尽裂,一字一句地说:“你他妈要不是我老子,就凭你干的这事儿,我能把你埋土里!”   ......   贺司令赶上去兰州带兵演习演讲,得去一个多礼拜,所以对贺九山被他爸关了四天的事并不知情。   北京那边是再也去不成了,贺永明斩断了贺九山的后路,把他牢牢控制在他能看到的地方。   心情不好,贺九山最近打架的次数也越来越多,连带着把军区另一拨以周火为首的军二代给收拾了几回。   晚上几个人聚在一起喝酒。   “山哥,你这火气还没泄呢?你爸这事也做得也真绝,居然敢在咱军区底下劫你。”   贺九山把烟头狠狠捻灭在烟灰缸里。   “我就是不明白,他怎么会知道我去北京消息,他和家里断了关系,我奶奶是不可能告诉他的。”   卫二压低了声音,冲他一使眼色。   “没准你爸在你家电话上装了监听。”   贺九山挑起眼皮,冷笑,“这是哪儿?军区司令部。他的手再长也伸不进来这里,通讯兵加起来好几个排,他搞这个能瞒得了院里的兵?再说,要是被老爷子发现了还不得卸他一条腿?”   猴子一拍腿,“那咱这大院是闹鬼了吗?”   贺九山斜了他一眼,都不好意思跟人说这是从军区里出来的。   “闹什么鬼?这是院里出了监视我的人。”   大龙说,“山哥,要不你把你家的几个勤务兵给换了吧?”   贺九山不耐烦地扯了扯领口,猛灌了一口酒。   “要是让我逮到那个狗腿子,老子剥了他的皮!”   2   军区组织的篮球联赛提早了两个月开始。   这次和往常有些不一样,除了沈阳本军区各机关单位全体参加,还联合了兰州军区和北京军区的隶属机关单位,是一场超大的盛事。   猴子从他爸那边打探来了消息,说是这次篮球联赛还会选拔一些好苗子,北京那边的篮球队这次也代表军区参加了,只要能在比赛里夺冠大放异彩的人肯定能让北京篮球队看上。   贺九山原本被就是要去北京篮球队的,却让贺永明给掐断了这条路,他能甘心吗?这次机缘巧合北京篮球队自己找上门来了,他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贺九山从炮兵营筛了一个矮个圆肚的兵,自己顶上了。   篮球联赛比到第三天,贺九山带领的炮兵队已经连胜了通信营,电子对抗营,和空降兵营;跟兰州军区打了两场也是完胜,只剩下一场和导`弹营的对决胜利后,贺九山就能和北京篮球队打最后的冠军场。   和导`弹营厮杀对决的那天,篮球场被战士围个水泄不通,宿舍楼都站满了人观战,横幅缠绕着周边的树挂了起来,随军家属举着喇叭在场下加油助威,呐喊声震天响直接蹿到了军区围墙后传到了街边,引得外边的人都想攀上铁丝网见识见识这个大场面。   “山哥,这个导`弹营可是块难啃的骨头,他们队也跟你们队一样一路胜到现在,你可得注意点啊。”   休息场上猴子和大龙几个开始给贺九山打招呼。   大龙一指篮球场上正在做准备活动的□□营的一个人,“山哥,就那个,就那个你看见没?他们队的王牌主力,好像也是这一期最会打球的,球场上就他一个出尽风头了。”   贺九山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人穿着黑色的跨背篮球服,身材匀长,肌肉线条相当矫健流畅,是个顶好的穿军装的身架子。   “管他是谁,都挡不了我。”贺九山喝了一口水,毫不在意。   “那是,咱山哥从小就打球,就没碰到过对手!”   猴子又看了一眼贺九山的腿,有点担心,“山哥,你这腿不要紧吧?”   “没事。”   他之前那场比赛和一个人撞在一起了,脚腕子有点拉伤,偶尔会疼个一两下,但不是什么大事。   球场上裁判上来吹哨了。   贺九山拿毛巾抹了一把脸,上场了。   炮`兵营率先抢球得到攻击优势,贺九山接过队友的传球直接过了两个人,切到篮下,一个三步上篮,计分器一响,球进了!   台下顿时沸腾起来,猴子把上衣脱了拿在手上像挥舞旗帜一样甩着。   “山哥!太帅了!”   贺九山别看比这些个兵小个一两岁,可他打球是真的牛,这还只是热场。下一记球由前锋传到他手中,两个人包围着他不让他突破,贺九山轻轻一笑,直接在原地退后了几步跳起来了记三分远投,球在众人眼里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直接落入球网。   连进两球,炮`兵营这边的呼声气势大涨,军卡车上的战士都在叫嚷着,导`弹营这队的人也有些急了。下一次组织进攻,贺九山面前防守的只有一个人,是那个穿黑跨背球衣的人,贺九山压低前胸在胯`下运球,那人严密地防守在他前面,找不出空档。   两人面对面,互相对视,贺九山面前的是一张刚毅冷峻的脸,他的眼神里有着和他一样的不屑和轻视,就像是两块尖锐棱角的石头对垒争锋。   贺九山运球突破的瞬间一只长手从底下迅速伸出勾住他手中的球完成抢断,然后带球返场,贺九山愣神的片刻他已经飞起一个扣篮。   场上场外的人都傻了,随即导`弹营的人立马鼓声叫好,这可是扣篮,最能振奋士气的扣篮!贺九山和那个兵对视了一眼,顿时觉得血液奔腾在身体各处,他看出来了,这个人就是在给了他一记打脸,就是冲他来的。行,他就要看看,这个兵有多能耐!   球到了贺九山手里,他一个假动作晃过三个人直接从三分线区单刀杀到篮下,后仰抛投得分,回了他一个球。   “好咧山哥!就这样!灭了他们!”大龙和猴子他们在底下嘶喊。   导`弹营球权,后卫传给了那个黑跨背球衣的人手上,贺九山扫开防守在他的一个队友,横插`进去,自己来守他。   那人后撤步向疾风一样迅猛刮过贺九山周边从右边破防运进三分线内,贺九山紧随其上,篮下,那人跳起准备抛投;贺九山掐准时机跳起在半空中盖帽,那人却在此刻双手换防越过他直直地将球砸进了球框!   这是明摆着的回敬,球落地后,他和贺九山视线相对,碰撞出激烈对峙的火光。那种眼神,刺激地贺九山直冒火,他也没想到,这个人能有这种实力,以前倒是没听过有这么一号人物。但他不会输,不可能输,他要拿下这场比赛然后再次获得去北京篮球队的名额,绝不能输。   最后两节比赛,贺九山跟上了发条一样快速进球,炮兵营的进球几乎都由他一个人包揽,更是和那个兵单挑杠上了,你进一个我这里迅速又回敬一个,分数越来越高可分差却紧咬不放,光是第三节 就打了三次平分。   导`弹营一个撞人犯规,贺九山追加罚球,两球只进了一个,他的脚腕略微刺痛,体力隐隐有些不济。   贺九山在这场激烈的比赛中被那个兵封了两次盖,眼睛都快杀红了。那个人在后场组织了两次进攻,迅速反扑到篮下跳投,没进,贺九山接着抢篮板,却被那人更快地抢先拿到直接盖进了球框。   比分再次拉平,球剩下最后五十多秒,贺九山放缓了呼吸频率一鼓作气地过人闯到篮下一记两分,反超两分!   只剩下最后九秒了,所有人都开始欢呼庆祝,贺九山深呼了一口气,全身的肌肉都放松下来。   然而在他抬起被汗水洗刷的眼皮时,他在上方看到了一个超长的篮球弧线,就那么猝不及防地在他眼前不偏不倚地落进球框。   裁判吹哨,比赛结束,导`弹营以最后一个压哨中场三分获得了最终比赛的胜利。   贺九山耳边爆炸出各种嘈杂的声音,对这个结果似乎还不能接受。他转过头去,那个兵还维持着抛投的姿势,两人目光相遇,那个目光让从小到大霸道蛮横唯我独尊的贺九山受到了一击重拳。   然后,那个兵面无表情地和队友一起走下场。   猴子几个看到最后也是觉得不可思议,走到台上给贺九山递上毛巾,“山哥,别......别生气,那小子就是捡了个便宜,你腿上不是有伤吗?”   “就是山哥,他那是歪打正着,最后一球估计也就是投着玩的,自己也没想到能进。”   几滴豆大的汗顺着他的脸部线条滚落到他的下巴,贺九山沉了脸。   “那个兵叫什么名字?”   “哦,那个兵啊?”   猴子过去跟场上的一个人打听后,然后告诉贺九山。   “山哥,他叫刘半城。”   晚上贺九山带着一帮兄弟去了白幻歌厅喝酒。   白幻歌厅是个新开的娱乐场所,每天晚上舞池里都挤满了唱歌的跳舞的,贺九山搞聚会带女孩跳舞都是来这儿,他们是军二代,背景大手头硬,到这儿就是独霸一方。一般人看了是有点怕的,可老板就乐意来这样的,他们一往那坐不用说服务员就知道成箱成箱地上酒,从不稀得花钱。   贺九山倚在沙发的中心,怀里搂着他新搞的那个小女朋友穆佳。这是他们学校的校花,漂亮是其次的,关键就她那个校花的名头,所有人眼馋的大美女被他收了,男人都这样,找个漂亮的有名气的,倍儿有面。   “九山,来,吃个荔枝。”穆佳把一颗剥地晶莹剔透的果肉送到他嘴边。   贺九山微微侧过头,眉毛拧起。   “不吃。”   “为什么不吃?你烦我了?”   那委屈的小娇羞样连猴子看了心脏都突突突地直跳,“哪儿校花?山哥他不是在烦你,是在烦个不识趣的兵呢!”   “兵?”穆佳把头靠在贺九山的怀里拿手指轻轻摸着他下巴,“你们军区还有兵敢惹你?”   贺九山修长的两只手指夹着烟,放在嘴间吸了一口,然后吐出一圈白烟。   穆佳特别迷他这副样,她是仰头的角度看着贺九山的脸,从下可以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丰翼的两侧,薄唇张和吐出烟雾时的抖动显得特别性感英气。穆佳从前觉得人不可能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好看,就比如现在仰头的角度,再好看的人也会因为这个角度而反变成丑八怪,可到了贺九山这里完全不一样,从这个角度看他反而更加地迷人,收敛了一丝猖狂多了一份阳刚。   贺九山往穆佳胸脯上摸了一把,叼着烟说道,“你先去一边跳舞玩儿着,我跟猴子他们聊点事。”   穆佳依依不舍地从他身上下去,临走时给了一个飞吻。   惹得席间的几个人一身鸡皮肉。   “山哥,你这妞真不错,眼神都带电!”   贺九山倒没在意,女人嘛,都一样,不骚就没那劲了。   “卫二怎么这个时候还没过来?”   大龙说,“大概在路上了吧,一会儿就该来了。”   刚说完,卫二就从歌厅门外进来了,两边各搂一个男的,看那样就知道是鸭。   贺九山皱了皱眉头,他对这种癖好挺恶心的。卫二喜欢男的,他们都知道,虽说这在当时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有钱的当官的哪个没个癖好,所谓人无癖不可与交。可贺九山还是不能理解男的和男的搞那事儿,从心理上排挤这事,和男的搞还能有搞女的舒服?   可卫二是他兄弟,他虽然膈应这事,但也不会因此疏远了他。   赵斌直接大喇喇地说,“二哥,咱这聊事呢,你带两个这样的坐边上不大好吧。”   卫二在一个小男孩脸上捏了一下,看了贺九山一眼,眯起眼睛笑着。   “我们聊我们的,这两个乖得很,就坐在边上,不碍事。”   卫二带着两个男孩坐在了沙发上。   “山子,篮球赛的事我都听说了,怎么着,该整整那小子了吧?”卫二是了解贺九山的,他不可能就这么被人踩了。   贺九山心里确实也憋着一股气,他去北京的机会又这么被搅黄了,再者他也觉得这比赛结果不该是这样,他脚腕子临时作痛,也导致他最后没能用全力。   “把他赶去其他地方,眼不见心不烦,就调他去炊事班烧火!”   猴子说,他爸是后勤部部长,这事他能管。   “这样的招你还有脸说出来,幼稚园还没毕业吧!”   贺九山白了他一眼。   卫二那张书生老实脸上露出笑,“把他狠揍一顿,揍到他喊爷爷告奶奶不解气多了?”   贺九山吸了口烟。   “过几天不是要派车出去拉军需吗?让他去,回来的路上把轮胎给我扎了,等他去找人的时候把车上的东西给搬走,少了军需上面自然有处罚。”   “好咧山哥,这招狠!”   酒喝了没一会儿,舞池那边骚动起来,几个男的吵吵嚷嚷的声音,还有一个女声,像是穆佳。   贺九山从沙发上起来,走到舞池那边就看到周火几个把穆佳围成一圈动手动脚,穆佳看到贺九山来了就忙叫了一声躲进他怀里。   那帮人中为首的周火转过来一瞧,晃悠着脑袋笑,“呦,原来是山哥的妞啊?”   这周火也是军区里的高干子弟,手下也聚了一群人,跟贺九山分成两派,这个人做事是完全不讲原则的,地痞流氓一样的作风。他跟贺九山不对头,打过几次,但都被贺九山给整惨了,早就憋着一团火呢。   “九山,这几个人一直缠着我。”穆佳声音带着哭腔。   贺九山眼睛落在周火脸上,像看粪堆一样膈应地又收回来。   “周火,你什么意思?”   周火笑得脸都在抖,“山哥的妞这么漂亮,兄弟我看看都不成吗?别那么小气。”   说着就要伸出手往穆佳身上摸。   还没碰上周火就被扼住了脖子,掐得他气管都差点爆了,贺九山猛地收回手又一个窝心脚将他踹出几米远。   周火的脸被掐缺氧憋得通红,又被当众踹翻在地,心里窝的火一下就暴涨。   “贺九山!你他妈把老子惹急了!”   “哼,你来。”贺九山拉扯着领子,即将大干一场的准备。   两拨的人都围了上来,周火操起一个啤酒瓶就砸在地上,“都给我上!往死里揍!”   双方的人立刻扭打在一团,啤酒瓶碎裂的声音,东西被砸烂的声音霎时间盖过了歌厅的音乐,舞池里的人纷纷尖叫着逃窜,混在打架的队列里,场面一片混乱。   贺九山从人堆里揪出周火对着他的脸就是密集的如雨点的拳头落下,鼻子嘴都冒着血,周火像杀猪一样嚎着。   卫二一直在他后面激战着,扫除贺九山周遭的虾兵蟹将,周火那边的人一见他出了血,都抓着酒瓶冲上来,贺九山反手就把周火对着涌上来的人狠推出去,然后一个上劈把周火连着他后头五六个人一起踢翻。   “山子!”   贺九山一转身,一个啤酒瓶就朝自己的门面砸过来,然而那个酒瓶却没有落到他脸上,卫二从旁边急冲而出,斜插在贺九山面前用自己的头替他挡住了那个酒瓶,砰得一声,玻璃渣和一道道的血流一起从卫二的脑门上散开。   “卫二!”   “二哥!”   “二哥!”   贺九山抡起一根铁管就把砸瓶子的那人砍晕,然后操起一个啤酒瓶就噼里啪啦地往他头上砸,还不罢休地施以拳脚;猴子赶过来拽贺九山的手,“山哥,先把二哥送医院吧!”   “操!”   贺九山扛起昏迷的卫二就往歌厅外走。   “赶紧叫车!”   ......   这场混战,周火那帮人吃了大亏,各个都挂了彩。又砸了歌厅,回去不免被他老子收拾。卫二被砸了那一下也不轻,轻微脑震荡,头山包了一圈纱布,并且要在医院躺上几个礼拜。   几天后猴子带人在刘半城傍晚开车拉军需回军区的中途扎了破了汽车轮胎,按原定计划在他去找人的时候偷偷把车上的东西搬下来,但他们没想到刘半城相当镇定值守,一步也没离开过军备车,猴子他们也没办法靠近。   “我靠,他一会儿打电话叫岗哨来人怎么办?”   “没事儿,幸亏山哥让我们来之前把警备处的电话线切断了,他打不了电话。咱就先走吧,反正他没按时回军区也会受处罚。”   第二天,导`弹营二排一班的刘半城因未及时输送军需并且对军车保护不周致使汽车轮胎和备用轮胎受损被通报批评。这事他辩解不清,也证明不了是被谁在后面阴了一道,纪律就是块铁,谁碰谁流血。   于是刘半城当着全营的面接受检查,并且被处分拖拽军需车四十米长道。   贺九山带领着浩浩荡荡的自行车队一路飙到练兵场的泥坑地,两腿蹬起自行车前轮,掉头,一脚站定,在刘半城面前稳稳停下。   “嚯,这么大热天的,怎么在这儿拖军车啊?”   贺九山侧头向后看了一眼,泥坑道上已经被轧出了一条长长的汽车轮胎印子,足有三厘米深,可见其拖拽的时候有多费劲。   贺九山嘴角噙着笑,“不错啊,这就拖了十几米了,加把劲儿啊,得拖四十米呢。”   刘半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额间和眼皮上都覆盖着汗水,一滴一滴砸进泥坑里,他肩上拉着粗绳连到车头,肩上用力那处地方军绿短袖都磨出了洞,露出摩擦烧灼火辣辣的皮肤。   “你们营长训兵可真有一套,怎么着,服不服气?”   贺九山看见他这样心里就特别痛快。   刘半城像一杆枪一样笔挺地站着,剑眉下一双深邃方向坚定的眼睛交织着冷峻的面孔,即使不说话也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迫。   贺九山扬起唇角,拿手指戳着他的前胸,一字一句地说,“不服气你就来找我,记住了,我叫贺九山。”   在六月夏日的热风中,贺九山蹬上车骑乘在车队的首位,迎面刮过的风吹鼓起他的衣服,在金色的阳光下明晃晃地闪着他炽热烈阳般的笑。 第2章 2   贺九山觉得这气出得既不得劲又不痛快,他是希望刘半城不服气真来找他算账的,这军区的日子他过得太顺太没滋没味了,一个两个地都拿他当大佛供着躲着,即便有周火那帮人跟他作对打架他也觉得没什么意思,捏死他们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或许也有人不服他想收拾他一顿,可贺九山他上面有他爷爷贺司令,没有谁敢担着失去当兵资格的风险去招惹贺九山,所以这个身份,也就注定了贺九山有索然无味的这一天。   陪着穆佳逛街买完衣服后贺九山就回了军区,途经练兵场的时候看见两个排正分组练习射击动作,射击是指一次出枪、上膛、瞄准、击发的总时间,标准是0.82秒。别看时间短促,但如果由两个排大约六十人一起来做的话也会时常出现参差不齐的情况,所以像这种射击动作要经常练习。   操练的军官一看见贺九山就上来打招呼。   “呦,九山,今儿个可不是礼拜天啊;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学校考试,没意思就回来了。”   这军官以前是警备处的,没少讨好他,和贺九山也是相识久了。   “也是,你这成绩这么好,小考什么的不做也不碍事。”   贺九山往场上扫了一眼,都是身高腿长的战士,整齐列队排得比一条线还直,拉出去做军事活动接待都还绰绰有余。   “导`弹营的这两个排倒是挺出色的。”军官说。   贺九山不爱打听这些,眼珠子往这些人里转两圈就打算离开,突然,他的目光定住了,锁在一个人的身上。   “以前怎么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啊?”   军官顺着他下巴扬起的方向看过去,“你说上次那个篮球联赛夺冠的那个啊?他是最近从其他军分区调来的,以机关直属队单兵测试总分第一出线,以前在特战旅。”   “行了,你练你的兵去吧。”   “好,那我去了。”   贺九山远远地看着,这群兵里,刘半城是最扎眼的那个,技术动作最过硬完成速度最快的一个。   贺九山看着他一系列流畅迅疾的动作:姿势转变、射向转移、弹匣更换、枪种转变、快速射击以及单手据枪变双手据枪。   就和他这个人一样,一板一眼,按规矩完成任务。贺九山有时碰上他,也从他眼睛里看不出一丝和别人不一样情绪,那种眼神,不带愤怒之类的色彩,而是无视,不放在心上一般。就是这种无视,让贺九山格外不甘心,非要好好整治他,整怕他,对自己俯首称臣。   贺九山对警卫连推荐了刘半城。   “瞧他顺高亮堂的,在岗哨上当个门面,多气派。”   李连长面露难色,“这不符合规定,定期巡逻是可以的,可派来警备队就不合适了。他是□□营的,不是勤务。”   贺九山慢悠悠地笑。   “都是当兵,有什么不合适?做个岗哨还委屈了?”   “这......”   贺九山拍拍他的肩膀,“没事儿,就站一个月的岗,没让你硬把他编到警卫连来。”   李连长怕这里头也有贺司令的意思,也不好违背,只能陪笑答应。   “对了,这个人特别能干,一个顶两个。你这一个月就让他一个人站岗,不轮换。”   4   自打刘半城当了岗哨,贺九山就成天带着一帮人出出进进,而且还都是一波开车进一波走路;这招对别人那是肯定没用的,因为从来没有人敢和贺九山要通行证。但放到刘半城身上那就是好一通整,是累死的活儿。刘半城这个兵,野战军一样的作风,讲纪律,再加上警备工作本来就是对军队人员和车辆在营区以外的活动实施纪律监督。   贺九山进出一次他都严肃地查通行证,有时候这边检查着,猴子那边开着车就进去了,他都得去拦。   “我说,你累不累啊?”   贺九山手插兜笑着。   刘半城穿着高筒靴,背着枪,凛然昂首地站着。   “这就是跟我们山哥作对的下场知道吗?”猴子在旁边骄横地说。   刘半城毫不动容,语调铿锵有力。   “同志,通行证检查完毕,请不要挡住关卡入口。”   猴子一下就火了,冲上来就要动手,“你他妈什么东西?管得着吗?”   贺九山一只手把他拦在后头,然后瞅着这个兵,贴得很近。   “你这么恪尽职守乐意给人看门要不别回你们排了,以后都在这站岗得了。”   刘半城帽檐下的一双眼睛和他对视,双方交火中显得不卑不亢,从贺九山整他到现在为止终于说了一句无关督查本职工作的话。   “你是为了篮球联赛的原因?”   “不只因为这个,我还看你不顺眼。”   一辆总参谋长的高级军车驶进大门,刘半城利落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放行。   之后,他抬起眼皮看着贺九山,语气毫无起伏,“就算你脚腕没有受伤,最后一场也赢不了。”   贺九山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当天打球的时候他也没露出脚上的破绽,更没中场休息的时候上药按摩之类的,他是怎么看出来自己脚腕有伤的?比这更不能让贺九山接受的是他后半句话,他之所以这么跟他过不去就是因为他对那场比赛不服气,潜意识里觉得就是因为脚上才让他占了这个便宜,所以他不甘,可现在这个兵却告诉他即使他脚没受伤也不可能会赢下比赛,这不是在打他贺九山的脸吗?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些日子整的动静泼的坏水都是因为他的小肚鸡肠吗?   这种蔑视和不屑一顾,贺九山绝对忍不了。   过了半晌,贺九山笑了,那笑意味深长。   “行,之前我整你就是不待见你,可现在我是真不能放了你,我得让你知道我是谁,要让你彻彻底底地服我。小子,别得意,我有法治你!”   刘半城看着他,冷峻的神色不变。 第3章 3   “山哥,要我说就不该这么轻易使招,直接狠打一顿好解气!”   大龙知道贺九山为了这个兵烦透了,翻违禁什么手段都使上了,这么轮番打击换了其他兵早就受不了乖乖跟贺九山求饶示好了,可这个兵硬是特扛造,你搞什么他都能接住,没见一点示弱,就跟铁打的一样。   “都别动他。”贺九山打量着台上跳舞的穆佳,一边重重地说出这四个字。   穆佳吵着拉他来学校礼堂看她排演舞蹈,几个漂亮姑娘穿得短裙往台上那么一扭腰一转圈得是多养眼多精彩啊,可贺九山心里烦,提不起兴。   他沉着个脸,“这个兵,不能用揍的。”   对以前的那些个人贺九山或许早就开打了,可这个兵就是不行,你用揍的那只是出气,他要的是这个人彻底地服软,对他服气,里里到外,都对他称臣。贺九山从小专横霸道,容不得被别人无视,你这人越是坚韧他就越来劲。   猴子在边上又开始琢磨花样,“把他推咱军区后边小土坡上的临时厕所里去,打几个滚,熏死丫的,再让他们全营的人看看!”   贺九山一脚踹上去,简直不想和他坐在一起。   “你他妈恶不恶心啊?”   军区后边的那个临时厕所是以前打仗的时候美国大头兵挖的,一个长方形的小坑,坑深两三米,坑口用木板四方面牢固密封,上方用平板紧覆,形成一个平台,平台面开两个坐便用的,带椭圆形的口子,平时拿木盖子密盖着。美国大兵讲卫生,为了不让苍蝇虫子进去,还在每次事后拿一大瓢石灰倒里头,以免生蛆。   猴子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从老早以前就惦记着这个临时厕所,总琢磨着拿这个来整人,每次提出来都让贺九山给踹一大跟头,可就是不长记性到了下回又秃噜嘴说出来了。   “对了山哥,过两天二哥出院你记着去接他。”   “行了,我记着呢。”   贺九山一起身,搂着穆佳走了。   贺奶奶每天吃完晚饭都有散步的习惯,首长家吃饭吃得早,都是五六点就吃完,适逢夏天,贺奶奶出来散步天还是白灿灿的。   破天荒地,贺九山第一次陪他奶奶出来散步,可把贺奶奶高兴坏了,“大孙子,怎么今天这么好肯陪我这个老太太溜达?”   “嗐,您这说哪儿的话?我陪您出来散散步消消食还不成吗?”   于是贺九山就带着他奶奶晃悠到刘半城站岗的警卫室。   刘半城站在哨岗上面向贺奶奶敬了一个军礼,“阿姨好。”   像这些高级军官的家属,都是叫阿姨,叫什么奶奶地也不合适,毕竟是首长的家属,另外也没那么亲近。   贺九山一手搀着贺奶奶,一只手指着刘半城,皮笑肉不笑地说,“奶奶,这是小刘,是个特正的兵,跟我交情可好了。”   刘半城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收回笔挺地望着前方。   “是吗?”   贺奶奶一听这话也忍不住多看了刘半城两眼,他这个大孙子什么时候夸过人?能让他这么说那肯定是个不错的兵。   “呦,这孩子,长得真精神。”贺奶奶眉开眼笑,一看他就喜欢上了,模样好又周正稳重。   “谢谢阿姨。”刘半城端正地回答。   突然,贺九山咂摸了一下嘴,对贺奶奶说,“奶奶,你记不记得井子口那家拉面馆啊?”   “记得啊,你不是喜欢吃那里的拉面吗?每回赶上你爷爷的勤务兵放假你都让他去井子口大老远给你带回来。”   贺九山说,他现在就想吃。   “你不是刚吃完饭吗?”   “我就惦记这一口。”   说完,贺九山越过贺奶奶,走到刘半城面前像哥们似的拍了拍他的肩章,扯出一抹笑。   “小刘啊,那就麻烦你走一趟去井子口给我带份拉面回来了。”   刘半城的脸在斜照过来的橘色光亮下在坚毅的下颚镀上一层亮亮的边缘线,他张口说,“我正在值勤,不能离开岗位。”   贺奶奶是个知晓事理的,也觉得贺九山这事不该这么任性。   “别闹,人家小刘值勤呢,你怎么让人给你跑腿去?”贺奶奶再转而问刘半城,“小刘,这个时间点你还没吃晚饭吧?”   “是。”   贺九山抱着胳膊从中插口,“没事儿,我一会儿啊就帮他去食堂打饭。高连长那边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先调一个值勤的过来,这样小刘不就能去了吗?”   “可你这......”   “奶奶,”贺九山搂着贺奶奶的手,特别讨好亲近,“我就是想吃这一口了,今天吃不到我睡都没法睡;我跟小刘关系好,他也乐意给我跑这个腿,要换了别人我还不稀得使唤呢。”   贺九山又冲刘半城挤了一个笑眼,“是吧?小刘。”   刘半城和他对视,什么也没说。   贺奶奶疼贺九山那是疼到肝肺里去了,一听他说吃不到没法睡觉就有些松动了,表情为难地看着刘半城,“这......要不小刘你就替他跑一趟吧?”   “好的。”   贺奶奶又叮嘱贺九山,“那你记得把车钥匙给人家,井子口远着呢。”   “知道了知道了。”   贺九山不耐烦地支走贺奶奶,然后把家里的军车开出来停在军区门口,钥匙拿在手上,就那么倚在车头惬意地看着刘半城。   刘半城伸出手,淡淡地开口。   “钥匙。”   “钥匙?”   贺九山挺直腰,走到旁边的一个下水沟道,手指晃着钥匙圈,然后松开手咯噔顺着洞掉了进去。贺九山拍拍手,冲他无赖一笑。   “怎么办?不见了。”   刘半城停顿了一下,然后直接走掉了。   贺九山特别想看他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可那军帽帽檐遮挡住了那双看着他从来没有情绪渲染的眼睛,贺九山只看到刘半城刀锋般的唇角,觉得有点可惜。   “快点回来啊,我不吃凉的。”   贺九山在他后面拉着长长的尾音。   可他什么时候回来贺九山心里是有数的,井子口离军区八公里,坐车的话也就三十分钟左右。可井子口那地方偏僻,开头刘半城能打车坐两公里,可后面六公里是打不到车的,只能腿着走,往返得走三个多小时;等他回军区都到了十点多,所以以前给贺九山买拉面的勤务兵都当这是苦差事。   至于在他奶奶面前说的给刘半城从食堂带饭的事那更是不可能的,早就丢得一干二净了。心情大好,贺九山就找猴子他们去白幻歌厅喝酒去了。   大龙几个都带了几个漂亮女孩跳舞,玩得挺尽兴,直到九点多贺九山才回了军区。   贺九山住的首长楼灯还亮着,一般这个时候贺奶奶都睡了,贺九山还以为贺司令办公回来了。推开门,进来玄关,周围静悄悄的;贺九山松了口气,要是贺司令回来了,那一定就是坐在沙发上等着训他,逼着做一系列的报告,拿他当手下的兵一样。   走上台阶的时候贺九山闻到了股香味,从厨房飘来的,他闻着那味脚步一顿,然后走向了厨房。揭开桌上的盖一看,一碗热腾腾冒着白气的拉面就映入了贺九山的眼帘。   他要没看见这碗面几乎都忘了这事,因为他本来就是想整刘半城来着,刘半城也不可能看不出;这样的话贺九山也不认为他会真的给自己老老实实买回来。   贺九山看着那碗面有些愣神。   贺奶奶听到动静便从屋里出来了,看到贺九山才回来便有些生气。   “又出去玩了?人家小刘给你打包拉面来的时候你都没在,不是你吵嚷着要吃的吗?”   贺九山有些不可思议,这来回路程怎么说也得十点多以后才能回来啊,怎么这么九点多就到了?   他看着那碗面上不断热腾冒着的水汽,问道,“奶奶,这面他送来的时候还是这么热的?”   “不是,小刘送来的时候都冷了,然后他给你在厨房重新热了一遍。”   贺九山突然就想起刘半城临走时他对他说的那句话:快点回来,我不吃凉的。   “不过小刘送来的也太晚了,不是开车去的吗?怎么面会凉了呢?”贺奶奶不解地嘀咕。   “哦,那个......我把车开出来的时候发现没油了,估计他是跑着去的吧。”   贺奶奶不可思议地瞪着眼,“跑着去的?那可是六公里的路呢!怪不得我瞧着小刘全身都打湿了,走一步靴子就进了水似的哒哒响,整张脸都水渍亮堂的。我还以为他掉水沟里去了,原来是跑出来的汗啊。”   贺九山脑海中立刻出现了刘半城那张在奔跑中从额间从发间流出经由深刻凌厉的脸部轮廓线条甩出汗水的脸,还有伴随着呼吸频率急速加快而剧烈起伏的胸膛。   “瞧你给人害得!”贺奶奶轻轻拍了一下贺九山的手臂,“愣着干嘛,不是你吵着要吃的吗?一会儿凉了可没人给你再热一道。”   贺九山有些烦躁地把贺奶奶推回屋,“奶奶,您去睡吧,我这就吃。”   “这孩子......”   贺九山拉着一条凳子在桌前坐下,手指绕着两根筷子来回穿梭转动,像是无从下嘴。等他终于开吃的时候,面已经凉了,贺九山夹了一筷子吸溜进嘴里,说不出什么感觉。   “操!鸡蛋芯里都凉了,瞧着西兰花弄的,热了第二遍就是他妈的味儿不对!”   贺九山一边皱着眉吃着,一边爆粗口嘴上飞刀子,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无名火。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碗面已经见了底。 第4章 4   周六那天,贺司令发了大火。   原因是贺九山从军械库搞了两把KBU77式狙击式枪和一把微声枪,另外还有军部最新引进的视频音频耳脉装置。   贺九山从小就喜欢搞这些东西,拆了装装了拆,贺司令都由着他去只要不损坏就好,可这次他弄走的都是军部引进的新型机械武器,每一个都是有数的要审批的;清点军械那天,军械员发现少了数。当着手下的兵的面,贺司令没法不惩治贺九山。   于是贺司令专门这天中午回了首长楼,就等着贺九山从学校回来揍他,皮鞭捏在手里都浸了汗。这可把贺奶奶吓坏了,贺司令疼贺九山的时候那是能疼到天上去,可一旦教训起他来的时候那也是毫不手软,不把你抡圆了抽到肝胆俱裂罢不了手。   家里的两个勤务兵都在贺司令眼皮子底下呆着,贺奶奶没法让他们去学校给报信,贺九山的那些朋友这时候也都在学校,思来想去遍寻无果间贺奶奶想到了刘半城,她心里看重喜欢刘半城,而且她那大孙子还说过他俩交情好,于是贺奶奶去了警卫室哨岗,跟刘半城说了这事。   “小刘啊,这就麻烦你了,你记着,千万让他别回家啊!你就让他在朋友那呆几天,等他爷爷气消了再回来。”   “好的,阿姨。”   午课间,贺九山在座位上摆弄着从军械库搞来的那几件东西,班里的一个女孩走到他边上。   “贺九山,外面有人找。”   贺九山眼皮都没抬,漫不经心地问,“谁啊?”   那女孩突然一下就羞红了了脸,“是个解放军。”   解放军?   贺九山朝后门望过去,与刘半城四目相接。   此时全班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刘半城的身上,面对他那张俊美刚毅的脸女同学们竟然都脸红地有些挂不住了。   贺九山从他那一身绿色的军装中收回目光,继续摆弄自己的。   直到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声响起,他才慢悠悠地出了教室,和刘半城擦身而过。后面矫健稳重的步伐紧随其后,下了楼梯,穿过图书馆,一脚迈出校门,贺九山终于停住脚步转身。   “你找我干嘛?”   刘半城静静地说,“你奶奶让我来找你。”   贺九山一摆手,“我知道她让你来干嘛,不用说了。”   然后他依旧朝回军区的路线走。   刘半城跟他平行着行进,两个人的个子都一样高,一样像白杨那样挺拔;只不过一个穿着夹背心衬衫,一个穿着军装。   “既然知道还要回去?”   贺九山冷笑。   “事就是我干的,有什么好躲的?不就是回去被搓一顿皮吗?我一带把的还能为了这点疼跟逃兵孬种一样躲人家里去?”   他知道这个兵就是这么看他的,觉得他就该是这样的只会仗着他爷爷横行霸道,遇到事就躲就装孙子的人。   刘半城看了他一眼,剑眉眉梢一动,“倒还挺有骨气。”   “你可别这么说,没准我明天就让人把你调炊事班去了。”贺九山嚣张地冲他比了个拳头。   刘半城的目光落到他手上的一个小零件,淡淡地说,“KBU77式狙击□□。”   “呵,行啊,就但看这其中拆出来的小部件你就能看得出来,”贺九山打量着他,“看来你是行家,怎么着,对这个有多少了解?”   “机头回转式闭锁机,单发,半自动射发方式,10发直弹匣。该枪配有专用瞄准镜和觇孔式机械瞄具。专用瞄准镜能对800米有效射程内的各种目标进行精确射击;速度每秒895米,极限射程1200米。”   贺九山撇嘴笑笑,“我看你对这东西也感兴趣,要不借你玩玩?”   “不用了。”刘半城说。   之后两人就噤声了,沉默不语地走在回军区的林荫道上,贺九山不习惯这种氛围,他和这个兵是不和的,什么时候能做到对着他不发火气了?如果不是这个兵他不会丢掉去篮球队的机会,他没忘。   在各自的沉默中,听觉就显得十分灵敏,两人的脚步声哒哒地互相交错在水泥地上节奏听起来不但不凌乱反而像两个工作齿轮运转一样紧凑合适。   军人的步伐经过训练是很有规律的,一分钟116步到127步之间。刘半城军靴摩擦水泥板的响声像是一个摆动的座钟,滴滴地的敲击着,贺九山数过了,他每分钟都走了121步,不多不少,每一分钟都是这个步数。   大院里的首长楼里,贺奶奶抹着眼泪给趴在沙发上的贺九山上药,你说这老的老的拦不住,小的小的管不了,眼睁睁地看着贺九山这个倔犊子一声不吭地被他爷爷拿鞭子抽,抽得越凶他越是不服输,较上劲了似的。   “你说你,我都让小刘带话给你了,你还回来干什么?”   “您别哭了成不成?我以前也没少挨打,就这几道印子就跟挠痒痒似的。”贺九山就特烦别人哭,他一被抽的还血活气韵好,看着他被抽的倒像是奔丧一样。   “就这肿胀糊血的还是挠痒?”   贺奶奶给他扎好绷带,套上衣服,然后把药箱塞他怀里。   “你爷爷让我明天随军参加文体活动,这药箱我放这了,你记着让勤务兵给你抹。”   贺九山不找这跌份的事干,被老爷子抽了还让外人给上药,要脸不要?   “我自个能涂。”   “你这手背上是长了眼睛怎么的还能看见?有勤务兵帮着上药不挺好的吗?”   贺九山坚决不答应,贺奶奶态度也相当强硬,直接撂下话:“那我明天就不去了,专程在家守着你!”   “别!您去您的,我答应就是了。”   贺奶奶这才放心地笑了,不过在临去前还特意留了个心眼儿,她孙子是啥样的她还不清楚?没准就是口头上答应了等转过身全都抛诸脑后和他那些狐朋狗友胡混去了。   所以监督贺九山上药的事,莫名又落到了刘半城的身上,老太太不知怎么的就对他特别放心。   所以等第二天晚上贺九山看到刘半城推门而入的时候,他有种特后悔那天在岗哨关卡在他奶奶面前演那处兄弟情深的戏码。   刘半城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放到桌面上,模模糊糊看得清是一瓶瓶的药剂。   贺九山从沙发上坐起来,看着他的眼神十分不爽,“操,你这么闲都不用站岗的吗?”   刘半城正了正军帽,“星期日集体组织科学文化学习,我请了半小时的假。”   “要你有屁用啊,我自己没手涂啊?”   “首长夫人的命令是让我监督你擦药。”刘半城直接扔下一句话。   贺九山不是能因为命令这两个字就屈服的人,于是干脆不说话,就这么臊着他,看他什么时候不好意思挂不住自己走了。   可他完全低估了刘半城这个人对任务和命令的坚决严守和势必完成的忠诚度,他就那么站着,同样一言不发,房子里的气氛有些奇怪和不自然。   贺九山表情不太自在,突然就想马上涂好药让他离开。   还在犹豫当中刘半城就拉了一张凳子坐下,从桌上的塑料袋里拿出一瓶喷剂。   “我估计你也不想慢腾腾地上那种涂抹的药膏,用喷剂可以吧?”   贺九山没说话,就那么瞅着他。   刘半城将喷剂递过去,静静地说,“你要自己喷还是要我帮你?”   贺九山从他手中拿过喷剂,也没遮遮掩掩就大方地将衣服卷起到胸前,露出结实的胸膛和紧绷有力充满爆发力的腹肌,他从小就被贺司令训练着各种科目,像负重跑和长途奔袭这种是最频繁做的。   “操!”   贺九山反过手在背上喷了一下,那刺激烧灼的感觉让他忍不住骂了一声。   “你不是不怕疼吗?”刘半城不咸不淡地说。   “操!老子叫疼了吗?你丫别找揍啊。”   贺九山表情有点不自在,   空气再度凝滞。   突然,刘半城瞟了一眼贺九山后背的伤,开口说道,“贺司令对你下手跟下头的兵一样狠。”   贺九山动了动手腕哼道,“比起以前那些这已经不算狠了。”   刘半城眼睛一顿,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我七岁的时候,他在训练场指导新兵第一次投弹;看见我来了,就把手`榴`弹塞到我手里,当时我握手`榴`弹的手发颤,他却死死掐住我的手不让松开。然后他问我怕不怕,我立马就回了句怕个吊,炸了也就是屁大点坑。老爷子抓着我的手把手`榴`弹扔了出去,没落到投掷场,半空中就炸了。”   刘半城轻轻扯动嘴角,却没说话。低头把喷剂收好,拿过旁边的药箱往里分类排着,垂着的眼帘在昏黄的灯光下能清楚地看见上面的睫毛,不长不密,却很黑,根根分明。英挺的剑眉砥砺着刀削斧凿般深刻不羁的面容,带着男人的野性美,坚毅阳刚。   贺九山盯着他,问,“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整你吗?”   “你知道你毁了我最后的机会吗?妈的!”   刘半城抬起头,军帽下的眼睛与他平视,“是我的原因还是你的原因?”   贺九山一腔怒气直上心头,眼中除了愤怒还有被蔑视的羞恼不甘。   “你什么意思?”   刘半城站起身,扶了扶军帽,丢下一句话就拉开门走了。   “好好休息。”   贺九山看着刘半城的背影消失在漆黑中,一脚把前面的凳子踹出去老远......   第二天一早呼机响个不停把贺九山从被窝里给折腾出来了,贺九山洗漱完下了楼梯就拿电话给猴子拨了过去。   “喂?山哥,昨天晚上二哥出院你怎么没来接啊?二哥在医院都等了你两个多小时呢!”   贺九山一愣,“操,我给忘了。”   挂了电话,贺九山就往卫二家里去了。   卫二正靠着窗抽烟,一见贺九山来了,张口就笑,“我说,你昨晚上是不是为了搞女的就把我给抛下了?”   “滚蛋!”   卫二嘴上经常挂着荤话,贺九山也习惯了。   “昨晚上你在医院等我俩小时干嘛,吃饱了撑的是吧?我没来你就走呗。”   卫二挑起眼皮,语气阴阳怪气地,“我喜欢上医院消毒水的味了,想多呆会儿。”   贺九山笑骂着,“你要喜欢那味直接住里头得了!”   “呵呵......”   卫二吐出一圈白烟,对着贺九山笑,眼里的迷离烟雾却比他脸上缠绕的浓烟更甚。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什么□□两个字也是被禁的词,所以无法在文里完整写出,全称是KBU77式狙击□□;像这种武器和军用名词我都做了更改。 第5章 5   繁星攀爬上漆黑的夜空,军区里除了偶尔走过几个巡逻兵带着沙沙的脚步声穿梭其间,就彻底宁静了。贺九山从后院围墙翻过来穿过大礼堂往左经过篮球场,熟门熟路地回首长楼。一路上种植的香樟树散发着它独有的樟脑香气,军区周围和院里都种了很多香樟,这种树能驱蚊蝇,对二氧化硫,臭氧和氟气这样的有害气体还具有抗性,赶上洪水暴雨的时候能耐水淹;一般军区都爱种这个。   快穿过篮球场的时候,贺九山听到从后面传来的一阵低回柔和的乐器吹奏的音色,很悠扬,像是细水长流般。贺九山听不出这是什么乐器,但他觉得音色有些接近排箫但比排箫柔。   正在吹奏的曲子他认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贺九山一直特喜欢这首歌,这是1956年前苏联弗拉米基尔.特罗申唱的一首歌,那时候这首歌红遍了全世界,得了很多金奖;但他还是喜欢廖昌永唱的那个版本,意境特别美。   贺九山耳边缭绕这那个悠扬婉转的乐声,旋律和歌词在脑海中波动起来。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   只有风儿在轻轻唱   夜色多么好   心儿多爽朗   在这迷人的晚上   夜色多么好   心儿多爽朗   在这迷人的晚上   小河静静流微微翻波浪   水面迎着银色月光   一阵清风一阵歌声   多么幽静的晚上   一阵清风一阵歌声   多么幽静的晚上   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   默默看着我不作声   我想对你讲   但又难为情   多少话儿留在心上   我想对你讲   但又难为情   多少话儿留在心上   长夜快过去天色蒙蒙亮   衷心祝福你好姑娘   但愿从今后   你我永不忘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但愿从今后   你我永不忘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但愿从今后   你我永不忘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贺九山在军区里听歌听太多了,从小的时候士兵晨跑时声嘶力竭喊出的军歌就作为他的起床号角,伴随了他十八年。但他从未在此听过除军歌以外的歌曲,这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是他这十八年来在军区听过的唯一一首抒情慢歌曲。   洗漱熄灯的号角吹响,乐声戛然而止。   健硕的脚步声朝宿舍渐去,贺九山折返回到篮球场想追上去看一看,然而在树冠广展枝叶繁茂的香樟树和夜色的隐秘围拢下,只能看见繁星白色的光晕下,地上的一道被拉得很长很长的影子......   贺九山去了附近一个卖CD的音响店,买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这版专辑,有前苏联原唱的,也有廖昌永唱的那版。他凭着对那天晚上的印象记忆对老板描述起那个音色,想要知道那是个什么乐器。   老板说那是排箫。   确实很像,但贺九山知道不是。那也许是他从没见过的乐器,但不会是西洋乐器;西洋的那些个乐器,吹奏不出这样冗长带着传统古老韵味的声调。   在骄阳炙烤的盛夏中,歌厅和冷饮室就成了大院这帮子弟常常流连驻守的地方,学校上完晚自习贺九山不会马上回军区而是去这两个地方放松喝喝冰啤。   这天晚上九点多贺九山回军区的路上,被七八个人从后边摸上来了,围着贺九山二话不说就是齐上手动拳脚。这里面有几个他是眼熟的,大院里的子弟。贺九山想起来了,周火被关禁闭就是这几天才出来的,这个孙子是为了上次在白幻歌厅吃了亏这次来偷袭报复来了。   要比打架,贺九山他是这个大院里最不好惹的善茬,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那手肘撞上一个人的脖子大动脉处,直直地把那人弹出地老远抽搐着。   上来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向他扑过来企图包抄钳制住他,贺九山迅速向后仰反剪住后边那人的手腕和腰间的致命点,然后窜上他的门面借力向前腿一蹬,顺势把前面的人踢到,前后不足两秒便同时解决了两个人,顿时两声哀嚎划破巷口。   可再怎么腿脚狠戾那也架不住对方人多,七八个一起围上来贺九山怎么也会吃亏。贺九山被四五个人一起扑上来冲力震得向后撤步的那一瞬间,有个人从后面拽住了他,用力一扯,把他脱离了那个包围圈;他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耳边带着拳风的手臂挥了出去扫向一个人的鼻梁,叭地一声将那人击倒在地。   刘半城袖子挽起的手臂似乎在刚才出手的一击重拳后肌肉鼓起,充斥着铁一般的力量。   贺九山看着他,十分意外。   “怎么回事?这还来一个兵?”   “怕什么!军区里的兵敢对我们动手?上!一块儿收拾了!”   双方又缠斗在一起,这次贺九山有了足够的空间施展拳脚,他前面正收拾着人,后背不能顾及的地方就由刘半城迅速补位斜插进来,默契地像是从前就在一起结伙打架过一样。一个一拳挥倒一个,一个腿一顶一伸就踹向膝盖关节处横扫一个,瞬间就倒下一大片。   贺九山揪着一个人的衣领拳头就对着他的鼻梁正中一击,立刻就喷出汩汩的血来,刘半城过来拉住他停在半空中即将再次发力的拳头,阻止了下一场流血事件的爆发。   “够了!”   那几个人趁着贺九山被控制住的空隙立刻踉跄狼狈地逃窜进胡同口,原本激战喧声震天的巷口一下子就收了台。   “操/你妈的!”   贺九山手指狠狠地擦过嘴角,往地上啐了一口。   “走吧。”刘半城说。   “你怎么突然出来了?”   “站岗的时候听到外边有打斗的动静,一猜应该是你。”   贺九山狐疑着,怎么有打架的声音就知道是我?   刘半城对他这种写在脸上名明明白白的问题做出了回答,“我站岗的一个多月里,你都是最晚回军区的人,到了熄灯的点也不会有兵在外面。”   他这一说,贺九山才发觉刘半城已经站了一个多月的岗哨,一个特战旅出来的尖子兵让他给弄去当了一个多月的岗哨,白天接着下午,下午接着晚上,然后又接着第二天,那是何种的憋屈。但他从来没显示出愤怒,同样也没就顺着贺九山想的那样屈服于他,而且还在今天晚上出手帮了他。   贺九山虽然不可一世,但也记得别人对他的好,他对这个兵也越来越不那么排斥。今天晚上这事,没有他,贺九山铁定得挂点彩不然不算完事。   “谢了。”贺九山一摆手,语气挺真诚。   “不至于。”   刘半城放下袖子,进了军区入口处,贺九山跟在后面看着他走进警卫室,擦好枪挂在墙壁上,把出入登记表收回抽屉锁好。摘下站岗时所带的长檐帽和白手套整齐地搭在钢丝床上折叠的豆腐块上,井井有条地完成每一条工作,退出门,拉上灯。   “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贺九山踌躇着,接着问他,“你这岗哨还要站多久?”   “到明天就轮换了。”刘半城说。   离熄灯的号角还有几分钟,刘半城加紧速度往营区那儿走,踩上楼梯的时候,贺九山在背后叫住了他。   “刘半城,今儿晚上的事还得谢谢你,我之前让你吃了不少苦头。我这人霸道惯了,但也不是混不吝,你多担待。”   刘半城停顿了片刻。   “我没计较。”   贺九山爽快一笑,“那就好,不过这一码归一码,这个人情我肯定得还你;可指不定我哪天又要整你。”   背对着皎洁月光下刘半城锐利的黑眸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面前那张冷傲盛气逼人的脸,抿成一条线的唇轻轻开合。   “大家相安无事就好。”   贺九山有仇必报,第二天就单枪匹马闯了周火的家,把他逼到角落敲掉了两颗牙。周火糊了一嘴的血在贺九山手里直哆嗦,腿都站不稳。   “听好了,”贺九山一只脚踩在椅子上薅起他的头发,眼神冷得能射出箭,“够胆的,咱就摆场子,明着打!打死了就算你的本事,要没这胆你他妈趁早给我夹起尾巴做人,甭给咱大院丢人!还有,昨晚上的那个兵,你要敢偷摸着动他老子就揍死你,听到没!” 第6章 6   周火偷袭贺九山被敲掉两颗牙的事大院都传开了,虽说贺九山胆大包天下狠手,但那也是周火耍暗箭在先。于是他爸也不会丢这个人讨说法,司令员的孙子,谁敢去讨说法?   贺司令明面上训了贺九山一顿,但也没有实质性的惩罚。在这个军区,作为一个高干子弟司令员的亲孙如果连架都打输了那才叫丢人丢大发了。   猴子他们几个听说了那晚是有刘半城的帮忙出手,都说你这人是怎么整的?怎么整着整着成了一起扛把子的哥们了呢?   “山子,你什么时候收拾人收拾到这份上了?你以前那些大损招怎么都不使了啊?”卫二眯着眼睛。   “不会是看人家长得俊不舍得下手吧?”   “滚!”贺九山瞪了卫二一眼,他就受不了他这些怪腔调的话,卫二在那方面不正常,嘴里随时随地就蹦出那么一两句荤话。   贺九山说,“我就是觉得这个兵挺上道,再看看吧,他让我去不成北京那事儿还不算完。”   卫二睨着他,眼底的深意直沉深渊一般。   傍晚贺九山回军区的时候,远远地看见篮球场上几个兵玩闹地在拼抢着球,刘半城在他们之间笑着,几个兵打打闹闹活泼张扬地大笑。   夕阳暖色调的光芒在他们身后照着,印地刘半城军装上的肩章闪闪发亮,他的脸上是光彩夺目极为耀眼的笑容,洋溢着躁动的青春,那么明亮。   贺九山觉得这不是他之前看到的那个兵,他没看过刘半城这样的笑。   他只记得刘半城看他的时候时常面无表情的脸孔,还有眼睛里的无视。   一颗球滚落到他脚边,篮球场跑来一个战士,把球捡起;看见贺九山就热情地邀请组成方队一起打场比赛。   刘半城也过来了,对贺九说。   “一块儿来吧。”   贺九山拿过球往食指上飞速地转着,“行,那就打一场。”   他原本想再跟刘半城较量一场,但这次抽签他和刘半城抽到了同一队,几个兵都一副臊眉耷眼的倒霉模样,两个打球实力最强的分到了一起那这比赛结果还用得着猜吗?   不过一上场还是格外拼命的。刘半城手中执球对着贺九山对了一个眼色,贺九山了然地绕到他后方,抵住篮下;刘半城运球跳起做了一招虚晃动作,骗过面前的人当他要盖帽的时候刘半城迅速运球切进三分线内将球传给贺九山;贺九山接球扣进篮筐,完成了场上第一个进球,空中接球扣篮!   篮球弹落在地时,贺九山的视线绕过球场中间五六个人和刘半城相交对视,两人都露出自信的笑容。   后面的比赛两人更是打得越来越默契,这个人左边运球另一个人就马上包抄到后方完成交接,整个篮球场上都能看见两个身材高大的两个男人交错奔跑着奉献出一个又一个地抛投,在金黄的天边划出一道道漂亮的弧线。   “太......太不正常了......”   “不打了不打了!玩不下去了......”   几个兵大排着队喘着气走了,刘半城和贺九山浑身汗湿地跌坐在篮球场中心,头发打湿了,脸上覆着一层汗。刘半城穿着夏季军短袖,贺九山打球时脱了外套,只穿着黑色背心,天边的橘色掠过他们头顶,在光滑橄榄色的胳膊和肩胛上镀上金光,性感又具有力量,像是打上了一层蜡。   贺九山张狂地叉开腿,紧实的小腹随着浓重的呼吸起伏着。他对着刘半城扬了扬下巴,“行啊,球打得这么好!”   他不单单指的是刘半城的球技,更是指他在这方面的领悟和临场战术能力,贺九山打了这么多年球,从来没碰到过这么有默契的队友,只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完成一切交流,尤其这个人还是第一次和他一队。   “你也不赖。”刘半城说。   “就没球队看上你来找?”贺九山故意逗他。   刘半城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我当兵,去什么球队?”   刘半城说话的时候,从他口袋里掉出一个圆圆的东西,砸在地上清脆的一声响。   贺九山手疾眼快地拿起,眼神充满疑惑。   “这什么东西?”   “拿来!”   刘半城突然的一声震怒让贺九山都惊住了,还没人敢这么对他说话,一下就把他激怒了。   “你有毛病吧!吼什么!”   他这话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但此刻却像一盆冰水一样泼醒了情绪失常的刘半城,他暗带红光的眼睛逐渐消褪恢复神智。   语气转而轻缓。   “抱歉,是我突然激动了。”   贺九山瞪着他,“激动?就为这东西激动你敢对我大呼小叫?这什么呀?”   刘半城目转专盯看着他手里的东西,深吸了一口气。   “陶笛。这叫陶笛。”   陶笛?贺九山一愣,这是乐器?   他仔细一看手中的东西,差不多跟鸡蛋一样的形状,但要略大,十分厚重的黄土颜色的包浆,上面有十个按孔;确实是一个吹奏的乐器,但贺九山从没见过。   “没什么稀奇的,就是陶泥烧制的闭管乐器,不值得细看。”刘半城从他手里拿过陶笛,嘴上说得很淡然,但贺九山注意到他手碰触到这个东西的时候特别小心轻缓,根本就不像是他说的不珍视的样子。   刘半城将陶笛收入裤袋中,起身站起。   “我先走了。”   贺九山思考的同时一道白光射进他的大脑,明晃晃地带着探求爆炸开。   “你给我吹一首曲子呗?”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贺九山一副散漫的口吻,眼睛却聚焦在一点,认真地打量着他。   刘半城看了他一会儿,什么也没说,走了。   贺九山去了音响店,各个夹层摆柜上上翻找摸寻,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翻出一张陶笛演奏的CD,包装上落了一层灰,不知道放在这里多久了,像是老古董。   “老板,就要这张碟。”   “没问题。哎?你这样的小伙还听这样传统过时的乐器啊?”   “哪儿那么多废话!”   那天晚上,贺九山关上门,待在房间,用他的音响放着买来的那张CD。吹的曲子是《故乡》,很清脆嘹亮,和那晚他在篮球场边听到的是一个音色。   但这个进不了他的心,他无法不想那首低沉婉转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那是他听过最独特的吹奏这首歌的声音,和所有的大提琴小提琴钢琴吹奏的都不一样。可他描述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听过了就再也忘不掉的深刻记忆,环绕在耳边,在整个房间中。 第7章 7   兵工厂废弃楼里,贺九山吹着凉习习的风仰躺在水泥板上,一只脚伸出去,在半空中惬意地抖动着。   过了一会儿,卫二来了。   “来了?”   贺九山双手垫在脑后倒着头看他,差点没被眼前的画面给惊得趔趄摔下三楼去。   卫二环抱着一个男的当着贺九山的面跟他亲了个嘴,还就怕他看不见似的掰开那男孩的嘴就把舌头伸了进去,特意发出勾缠的水声;那个男孩也做这行也是什么都见过,当着有人在的场面也不觉得尴尬。   一吻毕,卫二跟那男孩耳边说了几句,把他遣走了。   “你他妈有病吧!”   贺九山是真的火了,卫二在外面怎么来他不管,那是他的癖好,可当着他的面搞这些恶心的东西他受不了;这个兵工厂是他们这帮兄弟从小的“战备”基地,他带一鸭子过来算什么?简直脏了地方,把我们的兄弟情谊放哪儿了?   “山子,别发火嘛,就是顺道带他玩一玩。”卫二还是风轻云淡的笑。   “卫二我告诉你,你爱怎么玩那是你的事,你他妈能不能别每次在我面前做这些!”   “我干这些不当着你的面就没意义了。”   贺九山一皱眉,“你什么意思?”   卫二看着他,突然一笑,压低了声音。   “没什么。”   贺九山扫了他一眼转过头不说话,脸上一层冰霜。   卫二大喇喇地用力搂住贺九山,笑得没心没肺,“真生气了?山子,咱是兄弟,就为这事生气不值当。”   “我觉得特膈应。”   卫二扬起的嘴角一僵,马上又恢复。   贺九山带着警示意味地眼眸瞟了他一眼,“以后这样的事,你别让我看见。”   “成,不让你看见。”   “你把我叫来到底什么事儿?”   卫二眯着眼睛,隔着窗越过兵工厂前面的食堂和军政大楼眺望到远处的山峰,蒙上了迷茫的雾霭。   “是不是你爸又给你做什么打算了?”   “他让我去外语学校,广东。离咱这儿2862公里。”   是个好去处,贺九山虽然舍不得这个最铁的兄弟,但也为他有个好前程高兴。   “那就去,广东那地方,听说有娱乐场所特别多,开了满大街;够你丫玩的了!”   贺九山说。   卫二摸出一盒烟,点上了一根放在嘴里。   “不去,他就是打断我两条腿也没法把我送上车带走。”   “山子,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贺九山哼笑着往他肩膀上砸了一拳,“够义气!咱们这大院,一个兄弟都不能少!”   卫二叼着烟望着他笑了笑。   他清秀的面容印入贺九山的眼睛里,带着拉力把贺九山脑子里回忆的浪潮勾现出来。小时候的卫二和现在的卫二面容相互交错缠枝,像席卷的漩涡。   贺九山记得,小时候的卫二是个圆滚的胖子,招人欺负打骂,即使他爸是军区里职位显赫的总政治部主任,可他就是那么懦弱胆小,正因为这样,院里的其他高干子弟才越发肆无忌惮地欺负他。   那天五六个院里的男孩围着卫二打,贺九山看见了,就把那群人都揍了一顿。然后接着又把卫二给揍了一顿,指着他的鼻子骂,是男的就别装着个怂样!你这脸上写着的可是咱沈阳军区的大字!   打那天起,卫二就成了他的跟班,他做什么卫二就做什么;打架有贺九山就有他一份,从小到大参与贺九山做的每一件事,没有一件落单。   长大后,卫二也褪去了那个满脑肥肠的胖子形象,反而变得高瘦,胆子也大,手段也够狠;所有人都已经不记得他小时候是什么模样了。但在贺九山眼里,那个怯弱胆小的小胖,一直在他心里兜兜转转从未模糊过面貌。   作为一个军太子的女朋友,最神气的是莫过于让他带着随意穿梭在平常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森严军区里观赏风景。   穆佳挽着贺九山的胳膊,一个劲地往四处瞧,每看一个地方就觉得稀奇;尤其挽着贺九山地手那更是极大限度地满足了她的一种虚荣心。   逛到政治部办公区前的时候,穆佳指着几个打扫营区的战士其中一个人说,“那个兵长得真帅。”   贺九山看过去,刘半城就那张脸就出现在他面前。   “那你觉得是他帅还是我帅?”   穆佳嘿嘿笑着,“我说了你可不许吃醋。”   贺九山冷哼了一声,这些女孩老是喜欢说这些矫情的话,吃醋什么的听起来就很好笑,他可没这精神头去计较这些东西。   “你说。”   “我觉得你们俩呀......”穆佳朝他调皮地挤了挤眼睛,“你是我男朋友,当然你最帅了!”   “你这意思,还是他要好看?”   贺九山轻佻着眼角,对着刘半城那边扬长了音调。   “喜欢就亲人家去呗!”   这一句混溜溜的话传到了所有打扫营区的战士耳朵里,他们看了贺九山旁边漂亮的女孩一眼,耳朵和脸都红了。   贺九山眼睛只盯在刘半城一个人身上,他的神情没变,一丝看到漂亮妞的不好意思和羞赧都没有;贺九山忍不住想知道到底什么样的女孩才能入得了他的眼,他就特想看一看刘半城这个铁骨铮铮的硬汉配上柔情似水的女人是怎样一幅画面。   穆佳红着脸往贺九山胸膛上绵绵柔柔地砸了几拳。   “你太坏了......”   第二天操课完毕后,刘半城又绕着跑道进行每天自定的负重五公里跑,贺九山从后面追上来跟他一块儿并肩跑着。   “哎?问你个事儿。”   刘半城保持着三步呼吸,胸腔平稳起伏着,稳重地从喉咙里吐出字。   “你说。”   “昨个看见我女朋友了没?长得怎么样?”   刘半城步伐不变,“挺好的。”   “我怎么瞅着你的表情没变化啊?你看你周边的几个兵,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就你跟座雕像似的。”贺九山一副无赖表情。   刘半城加快了步伐,贺九山紧赶了上去。   “说说真话都不行?”   “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不喜欢。”   贺九山就不相信有人看见漂亮妞一点想法都没有,甭管刘半城是憋着还是真正直,他都撕碎他脸上的面具看看隐藏在他背后的东西。   “我给你说个故事。”   贺九山忽然说。   刘半城奔跑中直视前方的目光侧过来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   “在中越战争的惨烈环境中,战士们,尤其年轻战士对性的渴求是很迫切的,有的发泄手段匪夷所思。有一次,在一场大规模战斗爆发前的动员会上,首长讲完话后问同志们有没有什么要求?一个战士大声说,我就想看看那个随军女记者的乳/房。队伍一片喧闹,很多人开始起哄,首长也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可是很快,战士们安静下来,静默地像是死了一样,因为,那个站在队伍对面的女记者已经默默地脱去了她的上衣面对着他们。战士们的喧闹突然那么遥远,首长,然后是战士们,默默地举起右手,向她的完美和勇气行了标准的军礼。   那场战斗我军伤亡惨重,但是保卫了胜利的成果,可是,很多人永远都没有回来。包括那位提出非分要求的战士。”   只是,很遗憾,战士们大多只见过一次女人的乳/房,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还是处男的时候。牺牲在了陌生的地方。   刘半城停住了脚步。   空气在他们之间凝滞,贺九山突然重重地把手拍在他肩上,嬉皮笑脸地说。   “我就想告诉你,做人得及时行乐,尤其是当兵的!”   刘半城一直绷着的脸突然一抖,笑了,但那笑中隐晦的哀伤是贺九山真真切切能看到的。   “哎,我发现你这人对我有偏见。”   贺九山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感受。   刘半城停顿了片刻。   “没有。”   “真的?”   “嗯。”   贺九山一笑,“既然是我想多了那就好,我也不绕圈子,我看得上你这个人,咱以后就做个朋友吧。”   刘半城没说话。   “怎么?你还不乐意?还是我不够格跟你当朋友?”   “不是。”   “那就这么定了,咱们以后,就是兄弟,你要有什么事我罩着。”   贺九山在一片晨光中离开军区大门,沿着学校那条道的方向走着,猴子大龙几个拥上来在他周围闹腾,焕发着青春的活力。   刘半城看着贺九山逐渐远去的身影,眼眸陷入深邃的浓黑。 第8章 8   沈阳军区的附近靠着一个中心广场,经历日伪时期,国家初建时期,文/革时期,改革开放时期;在这块领土周围所发生的变化很大程度上也是与这座城市经历的政治风云的变化紧密相连。这个中心广场在文/革时期一度被改为红旗广场,并建立起一座以□□站立挥手塑像为主体的大型群雕。   军人俱乐部就在中心广场的边角,这是部队人员文体活动的场所,在团以上单位由大礼堂为主部分加上附属配套建筑和设施构成,团以下一般就是单位电视房。军区这个军人俱乐部很大,囊括了大型健身房、高尔夫球场、驾驶中心、图书馆以及休闲酒吧之类的娱乐活动。   贺九山星期日去军人俱乐部的途中碰上了放假穿便装的刘半城。   “你怎么打这一片出来啊?”贺九山问他。   “回家拿些东西。”   这一片都是老城区,大多是以前的老兵老干部住的地方,贺九山几乎都认识,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刘半城居然住这里。   “我去俱乐部,要不你也一块玩玩放松放松去?”   刘半城推掉了他的好意。   “不了,班上集体组织文体活动和政治学习,我得回营区。”   “拿我当傻子逗呢?星期日可以放假自行活动,你们班上组织的破活动有什么好参加的?”   他就不信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有谁不爱玩的,贺九山直接放话,“你面子那么大?我还请不动你了?”   刘半城犹豫了一下,最终答应了。   当车子在赛道上飞驰卷起风的漩涡和热浪的时候,贺九山和刘半城都发出了痛快的呼喊,汽车后尾急速行驶扬起了沙尘,带动着刘半城难得一见的潇洒生动的生硬脸颊,下颚的锋利线条也在迷笼粗犷的尘土间柔和了几分。   刘半城一个打弯加速,超了贺九山那辆车,豪迈地甩出一道漂亮的轨道线扬长而去,贺九山扯出嘴角勾笑,换挡踩油门,毫不示弱地追了上去......   从驾驶中心出来,两人都痛快刺激地甩出了一把汗。   “新建的高空拓展训练项目这么快就开放了?”刘半城眼神落到墙上的活动介绍铁牌上。   贺九山眼框深处的一丝异样的光闪了闪,但随即撇开大笑爽快地说,“想试试?那咱俩比比呗!”   刘半城有力地吐出一个字,“来!”   高空拓展训练的经典项目有天梯、岩降、速降、空中抓杆、绝壁逢生、高空断桥这几项,主要是利用高空拓展设施来训练队员的勇气,克服心里障碍。   贺九山和刘半城第一个尝试的是岩降,装备好安全带,主锁,8字环和静力绳之类的东西,由崖壁主体缘绳下跃,从崖顶下降到崖底,手位于右腰后侧,握紧绳索就能让身体停止下降,右手放松会在重力作用下匀速下降。上身保持正直,双腿伸直或微曲蹬在岩壁上,一步步往下移动,除了脚,身体任何部位都不要与岩壁亲密接触。   两人的动作相当迅速,完全没有一点心理压力和技术动作问题,完全是在和对方拼速度,终点哨一吹,两人双脚同时落地。   贺九山冲他邪气一笑,表情眼神中充满了挑衅;刘半城看着他,也回之一个灿烂的大男孩的笑容。   接下来的几个项目中,两个人几乎都是同时完成,结果相差分毫。   直到跨上空中抓杆的高台,贺九山的神情变了变。刘半城在起始的哨声吹响的一刻就立马一跃荡上空中的抓杆,运用手臂的肌肉力量牢牢抓住前行,轻轻松松的完成到达终点后他才发现,贺九山还站在原地,面色复杂。   “怎么了?”   贺九山回过神,“没事儿,我就是先看看你的动作标不标准,还不错。”   “那也让我看看你动作标不标准。”   刘半城哼笑一句。   六米高的圆柱形起跳台上,贺九山脚步异常沉重地往前走了一步,单杠位于起跳台前方1米,他需要从起跳台向前跳起,抓住前方的单杠。这和地面上的抓杆过单杠差不多,但它有一个几乎一米远的奋力起跳。按理来说,这个项目较之前面几个都是要容易的,但刘半城从贺九山犹豫的动作中看到了他之前从未有过的慌乱。   但他没往恐高的那方面想,因为在刚才的那些项目,每个都要比现在这个空中抓杆的高度要大得多。   贺九山站在跳台上,低下头往地上望了一眼,顿时觉得头晕目眩,大脑黑黢黢一片,从内心深处撕扯拉出记忆里的那种胆寒,手臂控制不住地轻微发抖,脚心冒出的细汗黏糊住了袜子似乎也黏住了脚下的跳台;竟然一步也迈不出去。   刘半城直觉不对劲,走到跳台下,仰头叫他的名字。   贺九山满脑子都是嗡嗡的嘈杂的声音,听不见有谁在叫他,脚下的高台仿佛是悬崖,再停留一刻就会坠入万丈深渊;在他模糊的视线里,那根单杠成了救命绳,只要抓住就能获得解放。   贺九山迈开腿,向一米外的单杠纵身一跃,指尖都已经碰到了,明明是可以越过的超短距离,但他却直直地脱离单杠从半空中砸了下来。   刘半城身形一个摇晃,冲到贺九山下方接住了他,下降的巨大的冲击力使抱住贺九山的刘半城也后背着地摔倒。   贺九山的后背贴着刘半城的胸膛,腰上被他的两只胳膊搂着,刘半城仰起身把贺九山扶住;担忧地看着他。   “你没事吧?”   贺九山脸色苍白,脸颊和脖颈处蔓延覆着一层冷汗,眼睛里还是失神的空洞。   直到他趴着腰大口地喘息,上下起伏的背部和小腹的翕合颤抖传递到了刘半城的手指,他才发觉自己的手臂还搂着贺九山的腰;刘半城眼睛躲开他不动声色地放开手。   半晌,贺九山才回归现实,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裤腿。   “走吧。”   离开俱乐部,贺九山来到了军区后山的一个小土坡上,蹲在一个大石块上靠着一棵老树抽烟。   刘半城在他旁边分开腿坐下,迷彩裤包裹着有力结实的肌腱。   “你不是恐高。”   他说。   贺九山吸了一口烟,心口憋得难受,岩降的时候他看着面前的悬壁泥墙,而不用面向脚踏无一物的半空。他不恐高,但他心里有那个障碍,就连卫二也没告诉过的障碍。   晚霞的光辉像发光的透明布一样把整个军区从上空遮挡起来,贺九山脚下的军区,是那么美丽庄严而神秘,在外人的眼中是无法触及的神像一般的存在。他在这个迷人的地方一直生活了十八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就连战士们宿舍独有的方正的玻璃窗都能一一辨识出不同。   贺九山吸了一口烟,眼神落寞。   “我爸和我妈是政治联姻,我爷爷为了稳固他的地位也为了让我爸能当兵,就让他娶了兰州军区的总参谋长的女儿,也就是我妈。”   刘半城静静地听他说着。   “他俩之间没感情,而且我妈当时是有心上人的,可是没有用,到最后还是被迫分了。在她嫁到军区后,我爸发现她是有精神病的病例的,他勃然大怒于是趁着这个机会跟老爷子摊牌要出去经商,据说老爷子那天枪都掏出来了,对着我爸的脑袋就要毙了贺家这个孽障。那时候,我妈已经怀了我。”   一支烟燃尽,贺九山又在嘴里点上了一根,零碎的火星在他漆黑的眼中跳动。   “我爸走了,一直没回来过。我妈生下我之后精神就彻底失常了,她从来没抱过我一回,就连我的名字都记不住。”   贺九山还记得,贺奶奶抱着他像看怪物一样躲着他妈。   “有一天,我和军区的小孩从泥塘里捉了虾回来。看到我妈站在楼顶的台上,我叫了她一声,她看着我第一回 对我笑了。然后她从那上面跳了下来,死了。”   贺九山没有掉一滴眼泪,但从那之后,他常常梦到他妈从楼顶跳下来的那个场景;每次从梦中惊醒,都一身冷汗,像是在代替他流不出来的苦涩痛楚的泪。   刘半城没说话,从口袋里拿出那只陶笛,端坐着,背部伸直,将吹口轻轻放在下唇上。   贺九山灿然的目光注视着他,极其认真专注。看着他双手大拇指按住陶笛后面两个音孔,食指按住前面上两孔,中指按住陶笛前面下两孔,以最自然的姿势把持着陶笛。这么自然简单的姿势由他做着,却透着迷人的性感,又无法忽视那身为军人铁壁铜墙裹挟雷电刚毅严正的面容和傲骨,令人移不开视线。   低沉轻缓的音符从他口中泻出,一个一个抚平熨帖着贺九山沟壑纵横的心脏。   刘半城望着远处的天空,山峦叠加,山峰起伏;墨色的眼睛隐在逐渐暗下来的天空。   在军区后山的土坡上,一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绕指柔般爬上了昏黄的天际,在两个男人身上流水般涤荡着疲惫的四肢和创伤的心...... 第9章 9   猴子他们最近发现,贺九山和他们一块玩儿的次数越来越少了,要么传呼机发去了消息没回应,要么去首长楼找被家里的贺奶奶和勤务兵告知人不在;后来也不知道听谁说的,说贺九山和导弹营的二排一班的一个兵走得近。   “嘿,二哥,你说咱山哥怎么莫名其妙和这个兵走到一块儿了?你瞧这都多久没跟我们聚了。”   卫二一支烟按灭在啤酒杯里,似笑非笑。   “看看去。”   沈阳这几天狂下暴雨,从哈尔滨到牡丹江上游的森林地带更是大水磅礴,历年来的山洪也更多。军区几个营区紧靠元江,周边很多水道与元江贯通,近期单位房管所在一次巡视过程中发现营区围墙出现塌陷,房管所官兵人手不够,就在其他营区调来了一些兵。   贺九山也是最早知道的,他小时候老在这几个营区附近作孽,到了这个季节就特别兴奋,因为往往有出人意料的收获。   作为加派的抢修官兵,刘半城也在这个地方待了一个上午,他全身浸入水中排水修道的时候贺九山就站在边上悠然自得地笑。   “你笑什么?”   “笑你那严肃的表情,真够傻的。”   刘半城看着他,“怎么个傻法你倒说说。”   “你来沈阳军区没多久,当然不知道了,”贺九山环抱着胳膊,“这些塌陷的地方都是螃蟹的一些水生动物产卵打洞,在堤坝下面挖了一条水道。一到这个时候我就带着人来捕螃蟹鱼,对我来说可是好事儿。”   刘半城嘲讽地回他;“这些水道直接影响营区安全也叫好事?”   “不是有你们在这儿抢修吗,有什么好怕的呀?是吧?解放军。”贺九山撅起下巴吊儿郎当地说。   刘半城看着他,笑而不语。   “哎,一会儿我捉了螃蟹让家里的勤务兵蒸了给你带几只,尝尝野味儿。”   正说着,口袋里的呼机响了,是卫二。   贺九山朝刘半城一摆手,示意他有事先走了。   卫二在前面不远处的地方把两人嬉笑谈闹的这一幕尽收眼底。   “山子,这就是你所谓的收拾?”   贺九山没听出他话里深意,直接大方地说,“刘半城这个兵以后就是我兄弟了,你们几个以后也别跟他过不去。”   “听见没?”   贺九山踢了他一脚。   “知道了。”   “那行了,我有事,就不跟你聊了。”   卫二拉住他,“你天天有事,我们都多久没一块玩了?今儿就得跟咱聚,你别想又落单。”   “我真没空,”贺九山霸道地一搂卫二的脖子,邪气地一挑眼睛,“明天,明天星期天,我一整天都有空。今天就算了成不?大哥?行不?”   “就今儿!”   卫二死攥着贺九山的手不放,“你知道咱院里的兄弟和那帮不对头的人都怎么说你的吗?都说你军区一霸转性了,女的也不玩了,歌厅也不去了,要当个乖孙子了;你再不出来露露脸就让人家骑你头上去了。”   “操!谁他妈说的!”贺九山拧眉眼珠暴红。   贺九山是个男人,况且他打小以来的骄傲和不可一世的自尊心不允许任何人质疑和踩踏。尤其当他还是这个大院所有兄弟的老大,头领,就凭着这个面他都不能再安逸下去。   卫二直接撂下一句话,“白幻歌厅,去不去?”   “走!”   贺九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院。   灯红酒绿的歌厅里,DJ奏着疯狂的金属摇滚乐,舞池里都是穿成三点一线的女人,伴着狂躁奔放的音乐和气氛扭动摇摆。   猴子和大龙这些人旁边都楼了几个女的,已经玩开了,卫二就在旁边喝酒,他答应了贺九山不在他面前搞男的。   “二哥,你就干喝酒?受得了吗你?”   卫二抿着玻璃杯里的啤酒,说,“我在里头开了间房,有人等着呢。”   “呦吼......”   “悠着点儿,别太玩过。”贺九山嘱咐一句。   贺九山怀里也躺着一个女人,时不时地拿手伸进他的衬衫里手指轻轻挑弄......   气氛差不多的时候,卫二就扔给贺九山一张房卡,这是他们的惯例,有阵子要泄火的时候就搞搞女的,贺九山坦然地接了过去,带着这个女的进了房间。   这个女人也是热辣奔放,是贺九山喜欢的一款,一把她推到床上她就主动地撩开贺九山的衣服环住他的脖子亲吻,从胸膛移到脸颊。贺九山的手也抚摸她胸脯上的两团,淫/靡的气息充满了昏暗的光线。   贺九山疯狂地亲吻着,慢慢地感觉那团柔软的胸脯变得宽阔紧实,没有女人的触感反而变得如男人般的坚实,但却充满了致命吸引力的性感;让他更加欲罢不能,呼吸也像带了火。   身体下的浓妆艳抹女人的脸渐渐变成了一张冷峻英挺、刚毅的男人的脸,浓黑深邃的眼睛,铁一样结实流畅完美的肌肉线条......   贺九山脑子一冷,整个人都僵了。   “怎么了帅哥?”   还处在意乱情迷中的女人不解地睁开眼。   贺九山像被熔浆烧铸的铁一样,全身热烫且动弹不得,关键是刘半城那张脸此时此刻还在他的大脑中清晰呈现定格。   “操!”贺九山的嗓音粗哑冒着火。   “帅哥......”   贺九山抓起丢在一旁的衣服就大步迈出了房间门,临走时脚跟带上门和墙壁哐地发出巨响,把卫二都从隔壁的房间里震了出来。   “怎么了?”   卫二看着急哄哄走出去的贺九山问那个女人。   “不......不知道啊......突然就这样了......真,真不是我的错......”   “......”   卫二站在回廊,眼睛还望着贺九山离去的方向。   心烦意乱的贺九山拨开人群就走,回到军区,连警卫员和巡逻兵大老远都能看到他那锅底黑的脸。   他就这么闷头闷脑像只搞不清方向的凶猛野兽一样横冲直撞进首长楼,迎面就撞上了才从屋内出来的刘半城。   “我操!你......”   贺九山吐出口的骂声在看清眼前的人时又收了回去,顿时脑子空白一片,唰唰地眼神迷乱到打结。   “你怎么来了?”   刘半城没回答他,戏虐的目光落到他的下半身。   贺九山愣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自己的下面,脸都成猪肝色了。他刚刚从白幻出来裤链都还没拉上去。   “看什么看!你没有啊!”贺九山怒不可遏。   刘半城淡淡地说,“有也不用不着放出来昭告全世界吧?”   贺九山那张脸跟上了涂料一样五彩缤纷的,奇了怪了,以前他什么荤话没听过,什么流氓没耍过?怎么到了他这儿,就这么一句够不上级别的调侃的话会让他别扭难堪呢?   “营区围墙水道那边修好了,你说要捉水冲上来的鱼蟹。可天黑下来这些东西就要处理掉了,我看你是不会来了,所以提了几只螃蟹送过来给首长夫人。”   “哦,我那个,”贺九山有些结巴,“我下午去学校了,捉螃蟹这事给忘了。”   “嗯。”   刘半城点头,走了。   “刚刚阿姨问起我你不在学校,是不是又逃课了,我跟她说你跟你朋友一起出去的,应该是有事;让她不要担心。”   他突然转过身说,好意提醒贺九山待会儿不要露陷。   贺九山抬头,有些错愕。   “你看到我和卫二一块出去的?那我刚才说我去了学校你怎么不揭穿我?”   刘半城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帽檐下一双灿然极富有神/韵的眼睛和他对视,像是一个黑洞吸附着贺九山的心智思维。   “你都好意思骗我了,我哪好意思不信?”   他那双带着男性美的眼睛和阳刚的面孔对着贺九山轻笑,让贺九山又回想起了在白幻歌厅里压着那个女人想着他的脸疯狂亲吻并且欲望蓬勃的画面......   贺九山难堪地转过头,躲避着他的目光。 第10章 10   浴室昏黄的光线和水汽的蒸腾下,从朦胧的玻璃窗可以看到那挺拔强健的身体轮廓,贺九山站在花洒下,任凭水流从头顶淌过脸浇灌到全身上下,冲掉他脑子里那个来之不明禁忌又带着疯狂的念头。   可他越想去忘记刘半城的脸就越是在他眼前摇晃,坚韧地扎根生长,他去抚慰自己的欲望的时候,脑子里呈现的画面不是毛片里穿得三点一线的女人,也不是穆佳。   就是刘半城那张男人的脸,和他一样属性的男人,是个兵!   卫二在废兵工厂里和那个男的接吻的画面也在这一刻冲破防线径直涌向他的思潮,两个男性之间的亲吻,拥抱,他以前只觉得不可思议不能理解,甚至恶心。可现在他对刘半城算怎么回事?贺九山不明白,也不想往深处想,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对这事是不能接受的,他不可能会对一个男的有什么想法,一定是哪个地方出了错才会产生这种错觉。   越想越烦躁的贺九山大吼出声,一拳砸在浴室的大镜子上。他两手俯撑着镜子,头低下埋在臂弯间,水珠从他的发间顺着眉眼滚落;拧着眉表情浓重又敏感。   “我他妈......是不是有毛病啊?”   外头勤务兵于洋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   “九山,里头怎么了?我听见好像什么东西好像碎了的声音。”   “滚!没你事儿!”   贺九山凶暴地吼了一嗓子,于洋悻悻地走了。   扯过一条毛巾围在下半身贺九山就出了浴室,关了灯,倒在床上,他仍旧是辗转反侧。   想了大半夜,贺九山终于想通了,他跟刘半城可能是关系好的原因,所以才老是想着他。况且刘半城这个人高傲不羁,尤其他看他的眼神,以前是充满了不屑和蔑视,所以贺九山从骨子里想征服这个兵,想让他对自己臣服,这是他自小的尊严不容人挑衅所致。   至于为什么会想着他打飞机,贺九山也给自己找了个十分具有说服力的理由。像他们这些年轻血气十足的大男孩谁还没点生理上的需求?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兄弟间可以好到相互间帮忙宣泄欲望,就像他和猴子大龙那帮人经常一块看毛片再又一块打飞机释放出来,都是个玩儿,也没什么的。   他想着刘半城干这事不过是图个新鲜,等哪回和他大大方方一起玩一回释放心里那团火也就好了不稀奇了,那个时候他可能也会觉得这跟猴子他们玩的是一样的。   贺九山给自己疏通理清了,也就不纠结了,很快又恢复了原本张狂天不怕地不怕的本性。   思想解脱以后,贺九山和刘半城时对他的态度自在坦然起来,或许有那么一些潜在的东西在变质发酵,但在贺九山无数次对自己的兄弟暗示和精神洗脑后也彻底销匿了踪迹。   军区开放家属探亲那天,经过登记和排查后很多服役的士官和战士的父母或配偶都来到了军区,角落和探亲室里都是战士和家属拥抱痛苦流泪的场面。   贺九山从学校回来的时候,看见刘半城在军区大门岗哨上站岗,给这些出入的家属登记,对来往的车辆排查放行。   这么热的天,出入的人又多,刘半城军装的后背都汗湿了,额头和鬓角间不停地往下流汗,时不时地迷了眼睛。   贺九山从小卖部买了瓶冰水和毛巾,隔着敞开的窗户放到警卫室的桌子上。刘半城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给家属登记指路。   贺九山就倚着卡哨旁边的柱子,悠闲地看着眼前忙碌的场面,看着看着,他的视线又不由自主地全部被吸引到刘半城的身上。   束腰的紧身长风衣,白手套,长筒军靴,闪亮的肩章和帽徽;身板像礁堡般高大厚实,偶尔因为动作起落而露出古铜色的肌肉饱满隆起,有棱有角。一下下滚动的喉结充满了男人的张力和迷人的性感,绷起的嘴角如刀锋般锐利深刻。   忙了许久,卡哨的人都走了以后刘半城对着前面的贺九山相视一眼,贺九山走过来。   “怎么是由你站岗?”   “班上的一个战士有家属探亲,我帮他来站岗。”   贺九山问他,“你帮他站岗那你家里人探亲你不管?”   刘半城喝水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淡淡地说,“我家里不会来人探望。”   “为什么?”   刘半城面无表情,“没什么,就是路太远来不了。”   他的眼神里有一丝隐瞒,贺九山想问,但觉得他并不想告诉他。   贺九山也不死刨着这个问题,三言两语地把这个话题带过去了,很快对话又恢复了轻松,他嘴里跑出的两句荤话黄段子偶尔也遭到刘半城的白眼和无奈。   “半城哥!”   聊到兴起时一个甜美的女声突然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贺九山和刘半城往外同时望去,一个特漂亮的女孩挥手朝里走过来,脸上的笑红灿灿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聚集在刘半城的身上。   刘半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惊喜地叫了一声,“云珊?”   “半城哥我好想你啊!”   李云珊激动地一头扎进刘半城的怀抱,脸上是大姑娘的陷入爱情的红晕,贺九山在一旁冷冷地看着,眉头紧皱。   “云珊别闹,这是部队,注意影响不能拉拉扯扯的。”刘半城推开她。   李云珊有些不甘愿地松开他,眼神却依旧火热,就连贺九山的存在都没注意到。   “我问你,你不是在上海读书吗?怎么来这儿了?”   “学校放暑假,我就来找你啦。半城哥,你在部队过得好不好?辛不辛苦?饭有好好吃么?晚上睡得怎么样?”   她每问一句贺九山的脸就冷一度,你是他老妈子还是他老婆啊?管那么多!女孩罗里吧嗦地招人烦你知不知道?   “我很好,你不用担心。”   李云珊又摇着他的手臂,脸上充满了期待,“我特地来看你,你能不能陪我几天?”   陪几天?   贺九山心像在海上被暴风和巨浪冲击摇摆的岌岌可危的船,一度让他特别不舒服。   刘半城说,“部队有纪律,我每天有很多训练,不能随便请假。”   “那我在这儿陪你。”   “胡闹!别耍小孩子脾气,这里能让你随便进去吗?”刘半城喝令一声,把李云珊沮丧地眼神暗淡下去。   “那好,我就白天的时候就在外面看你一眼就行,绝对不打扰你训练。”   李云珊恋恋不舍地看了刘半城一眼,往外走。   “云珊,那你住在哪儿?”   “我跟我一个同学一块来的,她家就在沈阳,我住她家。”   刘半城点头,“路上注意点。”   “嗯!”李云珊对着他绽出一个比花还灿烂的笑,任何男人都招架不住的笑。   可那个笑容明晃晃简直刺伤了贺九山的眼。   贺九山打量着刘半城,他的目光还跟着李云珊离开的方向,贺九山看着他,不咸不淡地问,“她喜欢你。怎么?这是你女朋友?”   刘半城回过头皱着眉毛,低喝道;“胡说什么?云珊是我妹妹。”   贺九山回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是真切的清明的,证明他没有说谎。可贺九山也依然不会信错自己的直觉,李云珊看刘半城的那种眼神,他见得太多了,那些从前爱慕他的女孩儿都是清一色这样的眼神;那明显是赤/裸/裸的爱意;骗不了他的眼睛。   贺九山望着李云珊对刘半城的眼神,不明由来地感到不舒服,不痛快,这种情绪左右着他的大脑,都腾不出一点让他思考回旋的地方来正视这种奇怪的情愫。 第11章 11   贺九山跟卫二在一块喝酒的时候,隐晦地问了他这个问题。   “你什么时候发现那方面跟别人不一样的?”   卫二一愣,很快就明白他指的是哪方面;他浅笑一声,眼神晦涩难懂。   “不知道,突然就喜欢上了。”   “你怎么就知道那是喜欢,没准是......”   卫二了当地打断贺九山的话。   “我想和男的上床。这不是喜欢难道还能是别的?”   贺九山哑声无言,半天才拧着脸憋出一个字。   “......操!”   卫二看着他,口吻略带试探性的散漫不经心。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是不是看上谁了?”卫二翘起二郎腿,停顿了一下,眼睛扫向他,“那个兵?”   贺九山没想到卫二会突然这么问,目光闪烁了几秒,声音像掉冰碴一般,“放屁!”   “不是就不是发这么大火干嘛?”   “甭管是不是,”   卫二直面盯着贺九山的眼睛,加重了语气,是劝告也是警告。   “山子,你别扎进去,这个,你玩儿不起。”   ......   军区的文艺大汇演开始了。   各个机关单位下的营区连队文工团的都准备了一系列的活动表演,军区难得有这样的放松娱乐活动,每次一到这个时候,活动办得比春晚还热闹精彩纷呈;军区里的家属队偶尔也会有几个会才艺的上来热场。   文艺大汇演在大礼堂开展,并且在外面露天也搭了个场子,专供冷饮票和平时不能吃的零食。贺九山向来不看这种正儿八经的军队文艺表演,大多是唱歌,没意思。他拿着一张节目单扫了了几眼,翻到第二页看到了导`弹营二排一班的正步军舞。   “大孙子,不出去玩儿了?真陪奶奶看表演?”   “不去,就在这陪您看表演。”   贺九山和贺奶奶坐在台下的前排中央,好位置。   舞台上的音乐和闪光灯交织着,开头雷打不动地上了几个兵唱开场军歌,然后又是几个会才艺的文艺兵弹钢琴弹吉他,像贺九山这种经常混迹歌厅的人看这些节目就跟看普通话报幕似的;倒是台下的士兵都一个个很捧场鼓掌。   当那一排列着方阵走出的戴着长檐帽,白色肩章和手套,荷立着钢枪笔直迈出步伐英姿飒爽正步凛凛的士兵时,全场所有的人都呐喊起来,灯光打在台上,十名战士穿着擦得锃亮的高筒靴铿锵有力地在台上一下下发出有节奏气势浑然的声音,像击鼓一样震耳欲聋。   贺九山注视着台上的那人,神采奕奕,精神矍铄,严整肃穆,军装穿在他的身上显得那么有气魄有力度,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军容。   无论是训练或是现在跳的军步舞,刘半城永远都是最扎眼的那一个,那双深邃的眼睛,就像刻在贺九山的脑子里一样,令他无法移开视线。   曲肘,横臂,抬腿,脚下风砸坑,脚尖下压,脚掌与地面平行;动作极其漂亮规整。走过队列的都知道踢正步最难,讲求“踢死苍蝇,砸死牛。”而踢过正步的都知道端腿最难,绝对是意志品质的艰难考验。正步,它不仅是士兵一种情感的表达,它更以超乎想象的辛苦付出,肩负荣誉使命迈出了中国士兵的骄傲。   它在刘半城坚定的步伐汗湿的脸庞中展现地淋漓尽致,雄壮的音乐停止,台上的士兵齐齐地敬了个军礼,做了完美的收场。   场下掌声雷动,排成队列下去的时候,刘半城往贺九山坐的地方看了一眼,贺九山对着他扯开嘴角邪笑。   “奶奶,我去上个厕所。”   贺奶奶看到兴头上,叮嘱他一句,“快点回来啊。”   “好咧。”   贺九山去了最后排,刘半城摘掉了帽子在座椅上看表演,看见他来了,只是意料中的一笑。   “台上跳得不错啊,净看你一人了。”贺九山打趣道。   “这也算不上跳舞,就是走一遍列队,能跟跳舞沾边吗?”   舞台上两个士兵正在跳长`枪舞,枯燥地很,就没个跳舞的样子。贺九山皱着眉啧啧了两声,“这也叫跳舞?哎,你看过爵士舞混搭杰克逊的舞步吗?”   刘半城侧头看了他一眼,“没有。”   “想看吗?”   “......你跳?在这乌漆麻黑的走道里跳?”   贺九山轻笑着盯着前面彩灯绚烂的舞台,“干嘛在走道里跳啊?前面不是有那么大一个闪光灯照着的地儿吗?”   刘半城看着他,没说话。   “等着。”贺九山冲他打了个响指,随即离开座位往幕布遮住的后台去了。   几分钟后,主持人从后边出来拿着话筒说,“节目稍微有点调整,现在临时插入一个舞蹈表演。”   话音一落,从音响中播放出躁动激情的英文歌,灯光唰地大亮。贺九山就那么出现在舞台中央,连贺奶奶都吓了一跳。   他穿着黑色的油光夹克,反射在衣服上的光十分自然地给他打上了背光,里面一件迷彩短袖配着下身的牛仔裤,躁动激扬着,无不显示出他的张狂和不羁。   贺九山首先一个肆意的侧甩头动作就引来了场下的呐喊,接着大开着腿手臂平行做了一个扩胸的动作,那是杰克逊最出名的舞蹈;腰身腾转,脚尖向前一掂马上又潇洒地下仰摆头,一举一动就像是野性十足的豹子,不用灯光的照耀,他自己就是一个发光体。发见溅出汗水,沿着脖颈细密地覆了一层,挥洒着男人的狂放气息。   台下的士兵一拨又一拨地席卷声浪,仿佛能把舞台掀翻,这要是台下坐的是一群女兵早就冲上来了,这种魅力四射动感十足的舞蹈绝杀,对每个女人来说都是势不可挡的,致命的。   贺九山没在别人面前跳过几次,即便是追女孩那也是轻轻松松一步就搞定,从没用跳舞这招撩过妹,可今天他看到刘半城在台上跳的那个军步舞后,他心痒了,突然就想来一场。   台上的劲舞还在呐喊声中蒸腾高涨着,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后排漆黑的角落上,刘半城目不转盯地看着台上令人为之疯狂的贺九山,摒弃一切混杂的人群和道具,只有舞台中央的那个人......   “妈的,热死老子了。”   贺九山将夹克外套甩在肩膀上,接过刘半城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   “跳得怎么样?跟你那个能比不?”   刘半城说,没得比,我是列队走正步,你才是在跳舞。   贺九山露齿一笑,“操!”   “你怎么穿便装?”   贺九山忽然发觉刘半城把军装换下了,穿了一个衬衫。   “我今天晚上休假,一会儿要回家。”   “带我上你那儿瞧瞧去呗?”   刘半城略微点头,“走吧。”   刘半城住老城区那一块,这里面巷子多,但住户少,拐过两条街穿进四道胡同口,刘半城在一个平房前停下,用钥匙打开了门。   贺九山在这转了一大圈,矮层楼两层楼的倒是经常见,还是第一次看见平房;外边就单糊了一层水泥,有些简陋。   但一到屋里就好多了,厨房,卧室,还有小客厅,浴室,这些基本还是有的。卧室里就摆了一张行军床和一张书桌,整个房间看起来特别整洁,虽然刘半城都是住在部队没在这里住过几次,但角落也没落灰什么的,床上的被子也整齐地叠成了豆腐块,一看就是军人的纪律作风。   “这房子是你租的还是你家里人的?”   贺九山摆弄着窗台的一盆盆栽问道。   “一个伯父的房子。”   贺九山疑惑,“伯父的房子?”   刘半城没继续这个话题,走进卧室从衣箱里拿出一条新毛巾给他。   “天热,你拿着擦擦汗吧,我这里的电风扇坏了还没来得及修。”   “擦了也不济事,我直接在你这儿洗个澡,有水吧?”   “有。”   贺九山进到浴室发现这个小单间是分了两间的,中间用一道帘子挡住,两边各有一个莲蓬头。   贺九山一边把湿漉漉的衣服脱下一边朝外边喊,“刘半城,你这浴室有两个喷头,一块儿进来洗呗!”   “你先用吧。”   “都是爷们一块儿洗个澡有什么的?你还怕走光啊?”贺九山嗤笑一声。   刘半城在外面回他,“你洗你的,我不热。”   “得了吧,刚刚穿着密不透风的军装跳了场舞,汗比我都多,你能不热?”   过了一会儿,浴室门打开,刘半城进来了,贺九山隔着白色的帘子透着打在上面的光影能大概看出他在脱衣服。接着,莲蓬头打开,哗哗的水流声,充斥在狭小的浴室里。   两人隔着一道帘子在相隔不足三十厘米的距离空间中沉默地冲着澡,贺九山也不知道怎么得,刚才叫他进来一起洗的时候觉得没什么,挺正常的。可是当刘半城进来之后,他感觉气氛就不对味了,尤其当面前的帘子折射勾勒着那个身体的轮廓,他就下意识地想掀开那道帘子去看。   贺九山之前对刘半城有这种奇怪的念头时,他把这叫做对兄弟间的亲密和新鲜感,叫做玩儿;他想过,没准和刘半城打过一次飞机之后他就对这个不再惦记了,想到这,贺九山释然了。   他掀开那道帘子,挤进了他洗澡的空间。   “干什么?”刘半城奇怪地看着他。   贺九山慵懒地笑笑,“咱俩互相帮着搓搓澡怎么样?”   “我不用,回你那边去洗。”   “搓个澡有什么稀奇的?部队澡堂里士兵都是一起给搓澡的,你还能没干过?”   贺九山目光往他身上打量着,平时军装包裹的身材现在就全部展现在他面前,强悍紧绷的身体匀称有力地包裹了八块腹肌,古铜色的肌肤带着湿润的水光,修长的双腿上肌肉线条精悍又流畅。   刘半城在莲蓬头下接了一把水对着贺九山的脸洒过去,“回你地洗去。”   “你丫敢拿水泼我?”   贺九山抹了一把脸就扑了过去,两个人就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玩闹地动起手脚来,笔直程一道线的水流因为他们的动作交缠,手腕相交格挡而四溅起爆炸的水珠;在这个安静的夜晚带出喧闹的笑声。   闹了一阵,贺九山没了力气,让刘半城抓住他的脊背就板在了墙上。   “回不回你那边洗去?”   “回个屁。”贺九山喘着气笑着。   刘半城也笑着。   两人水渍渍的俊朗英气的脸相对着,手抵着手,赤/裸的上身也相对着,水还开着,可却没有把他们之间粗乱的呼吸淹没。   贺九山和他沉默对视着,刘半城那双眼睛,浓黑深邃的眼睛,此刻被水汽笼着,迷离又不真切,水珠滚过他刀削斧凿般的下巴滴到脉动的脖颈再到下面结实的肌肉......   刘半城撑开墙壁要放开,却让贺九山抓住他的前臂往前用力一拉,两人的神情和呼吸都突然一滞。被毛巾遮挡下身的两个部位摩擦压在了一起,传导着彼此的热度。   贺九山不自觉地呼吸沉了,顶着胯部蹭了一下,刘半城那张冷峻的面孔染上了一层一样的神情,剑眉拧起,那是贺九山看到的除了刚毅和冷酷之外在他脸上看到的从没有过的表情,那是来自生理的刺激,来自男人心底的欲望。   刘半城突然攥紧他的手臂,力气大得几乎能抠进他的血肉,喑哑又带着愠怒的嗓音迫近他的耳朵。   “......放手。”   贺九山被上升的血气冲热了头脑,“硬了就一起打出来呗。”   说着,又挺腰重重地撞上了紧贴的那两处地方。   “!!......”   刘半城的呼吸募地浓重,情/欲在赤红的眼珠里交织,隔着毛巾里的东西正在变硬,变大,带着烫人的热度烧灼了脊背。   贺九山更是受不了这种刺激,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不硬不冲动那是有问题,而眼前的刘半城给予了他一种从未有过的禁忌凌乱的快感,让他喘息紊乱地忍不住拿手要扯开遮挡在两人之间的东西。   刘半城猛地扳正他的肩膀把他推开。   重重地关上了浴室门,贺九山凝望着他的背影,下面还鼓胀一团有些难受,他愣了愣,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生到这一步。   过了一会儿,浴室门从外面敲响,刘半城沉稳地声音隔着门板传入他的耳朵。   “干净的衣服放在外面了,我回部队了,你早点回家,不然首长夫人该担心了。”   接着,脚步声远去,外边的门被带上。   贺九山脑子空白一片,他手扶在额间,望着头顶发出昏黄亮光的白织灯...... 第12章 12   从那个平房出来以后,贺九山和刘半城连着几天都没见面,每早的操课贺九山也不去看了;好像两个人原本就不相识一样。   但贺九山心里知道,那晚的事,一直清晰地存刻在他的心上,当不了什么都没发生。   营长办公室里,刘半城递交了一份报告,他要参加狼牙特训选拔。   狼牙特训从现役士兵中选拔,在所有军区各部队发选拔通知要经过两次单兵测试筛选才能进入到最后的选拔环节,这种特种部队训练淘汰率高达50%~90%,跟这些机关兵训练的强度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而经过层层蜕皮砥砺最终选拔出的战士,就是作为野战军尖刀部队种子,就像雪豹特突击大队一样,直接担负直接行动和特种侦察。   营长激奋赞赏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对他说,“好小子,就是要有这种吃苦刚强的精神,那地方有多苦有多难熬不用我跟你再说了吧?想好了?”   “想好了!”   营长拍拍他的肩膀。   “到那儿就一定要坚持下来,你可是我最看好的兵。一个礼拜后收拾行装就去训练基地。”   “是!”   刘半城向他敬了个军礼。   卫二的哥卫涪出国深造的前一天晚上,贺九山和院里的兄弟给他办了个送别派对。卫涪比贺九山和卫二他们大五六岁,虽说他是卫二的亲哥,但同样也是贺九山的哥,卫涪从小就对贺九山特别好,拿他当自己亲弟弟一样;贺九山小时候惹事造麻烦的时候都是他兜着。   饭店里,七八个人围在了一桌,除了几个小菜,桌上都堆满了啤酒,卫二和贺九山各坐在卫涪的两边;说说笑笑气氛很是热闹。   贺九山端了杯酒,对卫涪说,“哥,希望你在国外顺顺利利的。”   卫涪也满上了一杯,露出长兄亲切的笑。   “九山,我爸只生了我和卫骓两兄弟,可我有两个弟弟,你也是我亲弟。”   贺九山冲他真诚一笑,不需要多说,两人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哥,我也敬你一杯,希望你在外头干得风生水起。”卫二站起来,对着他哥示意。   卫涪点头一笑,饮尽了一杯啤酒,然后感慨地看着他对贺九山说,“我这个弟弟啊,打小就跟在你屁股后头,比对他亲哥都亲。不过他有你照顾着,我是放心的。”   “哥你别这么说,卫二对我来说也是我弟,我照顾他也就是你在照顾他,一样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卫二隔着圆桌看他。   卫涪笑起来,一手一个搂着他俩的肩膀,“等我回来的时候你们大概大学都毕业了,九山上军校,我们家这小子还不知道干什么呢?”   卫二眯着眼睛笑,“我也跟山子一块上军校呗。”   贺九山只当他是说着玩,嗤笑一句,“你什么时候对当兵感兴趣了?”   “是啊,卫骓,爸和我都是打算好要把你送出国读书的。要不了多长时间你就该离开军区了,到时候我给你找个离我较近的学校,我好照顾你。”   卫二脸色一沉,冷冰冰地回他。   “我不去。”   “......”   卫涪表情不悦,想刨根问底地问他原因,贺九山在边上拦住了他,说卫二只是没想好,今天专门给你办的送别酒席,别因为这点事影响心情。卫涪听了也没再追究,气氛又被猴子他们几个搞了起来。   只是卫二在席间再也没说过话,一直闷头喝酒,喝得又快又急,地上很快堆了七八个啤酒瓶。   差不多九点钟的时候,卫涪为了赶明早的飞机先回去休息了,留下贺九山几个接着在包厢里喝酒。   贺九山心里有事,一闲下来就开始想那天晚上的事,也烦躁地喝起酒来。卫二一边看着他,一边一言不发地喝酒,他们之间从来就没这么沉默过。   酒席结束后,贺九山搀着喝得醉醺醺的卫二把他一只手搭在颈肩一路送回军区,贺九山自己也喝了不少酒,但他没卫二喝得多,他的意识还是清醒的,   卫二走着走着一会儿脚使不上劲瘫软在地,一会儿把头埋在贺九山的肩膀上,途经一个路灯的时候卫二停下不走了,看着柔光打在贺九山的脸上,卫二醉醺醺的眸子里氤氲着朦胧的水汽,里面是贺九山的光影。   卫二看着贺九山,魔怔怔地笑了。   “你特么真好看......”   “滚蛋,有火找马子泄去,少特么拿我调侃啊。”贺九山笑骂了句。   快到军区入口的时候,路灯打着两道长长的影子落到贺九山脚边,前面站着两个人,即使看不清脸,贺九山也能认出这个人的身形。   刘半城和一个女的站在巷口,两人面对着,像是在说话。那个女的似乎就是上次来找刘半城的李云珊。贺九山笼在黑暗中,看着刘半城模糊的脸。   卫二稍微清醒了点,见贺九山停住不走了,就也抬起头来看。   他把贺九山专注地看着那个兵的眼神尽收眼底,忽然,卫二古怪又讥讽地笑了,“咱这军区纪律都开放到允许士兵公然在大门口谈恋爱了?你说这对野鸳鸯够大胆的呀?”   贺九山反常地沉默着。   然后他看到那个女的搂住刘半城的脖子,亲吻他的嘴唇,刘半城显然没意料到,但随即推开她,两人又说了几句,然后在淡淡的月光下踩着冗长的影子一起消失在漆黑的巷口中。   贺九山在看到他们亲吻的一幕时,只觉心头一震,有些懵。   卫二的眼睛一直在他身上,贺九山所有的面部表情都瞒不了他,卫二自嘲了一句,“我还没那两个人重要,都消失没影了还让你这么记挂着。”   贺九山回过神,搀着卫二回了军区。   把他送到家搀到房间后,贺九山转身有些急不可耐地要走。   卫二从床上跳起来拽住他,“你去哪儿?”   “回家。”贺九山现在很狂躁,满心就想去找刘半城,所以他随口对卫二撒了谎。   “不费那个走路的劲,今天就在这睡。”卫二说。   贺九山脑子乱哄哄的,“我现在没心情,你自己好好休息吧。”   卫二的脸在灯光下很是苍白。   “心情不好?怎么就心情不好了?是不是看见那个兵跟女的亲嘴你心情就不好了?就不舒服了?”   贺九山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声音带着隐怒。   “卫二,你别找抽。”   “山子,咱俩兄弟了十多年,从小一个被窝睡一个槽撒尿,今儿哥们就想跟你睡一屋聊天你为了个兵你跟我犯怒?!”卫二的声音陡然高了。   贺九山也觉得自己过了,他跟卫二什么时候红过脸?可他就是静不下来,没法儿待在这儿。   “我情绪不好,但我没想跟你动怒,这事明天再说吧。”   贺九山看了卫二一眼,要往外面走,卫二从后面拉住他,吼出声:“走什么走!”   “你丫欠抽是不是!”   贺九山猛地一推,把卫二推到地上,卫二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贺九山显然也没想到自己会跟他动手,都愣了一下。   “贺九山,他是你谁啊?!”   “卫二......”   “你他妈不是不喜欢男人的吗!那他算怎么一回事!啊?!”   “......”   贺九山死死盯着他,然后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卫二看着大门口,脸上是凄凄的笑,扭曲地不成样子...... 第13章 13   去老城区的路上,贺九山心里跟嗓子眼儿就像卡了鱼刺一样,和卫二有史以来第一次的翻脸以及对看到刘半城李云珊接吻的难受不畅快就像给他的注射了神经炎症的药物,奔溃瓦解着他残存的所有理智细胞。   “你他妈不是不喜欢男人吗!”   “这对野鸳鸯......”   卫二这两句话好像榔头狠狠敲了他一记闷棍,把他逼在悬崖的临界点,脚下踩着的积水混着泥溅在他的裤腿上,黏腻潮湿的感觉与冰冷的空气一同侵袭着贺九山的皮肤。   他停了下来,面前的平房亮着昏黄的灯,吊扇呼呼地干哑沉闷地转着,叶片扫过在墙面上一下一下掠过黑色的长影。   贺九山上前走了几步,门是虚掩着的,从缝隙里泻出黯淡的光线,他不禁去想一打开就能看到一对男女热情相拥激吻的画面。   贺九山唇角绷紧,倏地大力将门拉开。   床板边上刘半城正坐在一个马扎上抽着烟,看到贺九山来了,他站起来,目光有些许的错愕。   “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贺九山四下扫了一眼,桌上有两杯水,他不顾刘半城疑惑的眼神直接走到屋子里,砰得打开浴室,再是厨房,直到确认再没有从这间小平房里找到第三个人的踪迹;刘半城从后面拽住他的胳膊,眼神凌厉。   “干什么?”   “干什么?我还想问你呢?”   贺九山吼出声,语气尽带嫌恶。   “你够行的,在军区大门口就胆大地跟女的亲上嘴了,寂寞空虚了是吧?当这个兵女人碰不着摸不着埋汰你了是吧?”   刘半城眼珠爆红,像是要吃人一样,“发疯了是不是你!”   “是我发疯还是你心虚没脸见人了啊?”贺九山胸口剧烈起伏着,从里到外燃着股火,直烧到他怒挑的眉梢,“你不是说那是你妹吗?有跟自己的妹亲嘴的吗!你他妈喜欢搞乱伦在家里躲着搞嫌不够刺激还想转战军区大门口是吧?人呢?怎么没在你被窝里躺着......”   话音未落,贺九山就被刘半城一拳揍倒撞在墙根上!   贺九山摸了摸火辣辣的眼角,不可置信地笑了。   “戳到你心坎儿上了?无法反驳所以动手是吧?”   刘半城梗着充血的脖子,眼睛里是爆发的愤怒,他瞪着贺九山,粗吼,“贺九山,你再说这些混账话我就是不当这个兵也要揍你!”   贺九山撑着地板站起来,声音像在南极冰川中冻过一样。   “你这是承认了?”   刘半城抬起头,一字一句铿锵地说:“我不想跟你扯这些莫须有的事情,是或者不是,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吗?”   “跟我没关系,是,跟我有什么关系?”贺九山自嘲地笑笑,他就想知道,就想验证卫二的那句话是不是真的,他究竟是不是把自己玩进去了。可现在看来,都用不着问,他贺九山在刘半城心里都够不上朋友的份量。   “你说实话,你是不是特看不上我?从一开始就他妈没把我当过兄弟是吧?就他妈我一人热脸贴了冷屁股自作多情是吧?!”   他粗暴地喊出声,四壁都被声音震得嗡嗡响。   刘半城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终于,他冷冷地开口,“我一开始就没想跟你有什么交集,也不想和你交什么朋友。你做你的军太子,我当我的兵,本来就不该有牵扯。”   贺九山顿时觉得自己被扇了一巴掌,所谓的自尊心都被他自己碾压地粉碎,他打小用干架,铁手腕堆砌起来的高傲的堡垒和无上的尊严都被他这像傻逼一样对人掏心肺的行为给全部击得溃不成军,一点一点诉说着他的愚蠢和失败。   “军太子是吧?”   贺九山冷笑。   “你不提醒我都忘了,原来我是大院里专横霸道的贺九山。所以啊,我凭啥对别人好呢?凭啥把我心里最大的隐秘连卫二都没告诉偏偏就告诉你了呢?合着我就是一跳梁小丑,让你看笑话的是吧?”   “老子在这院儿里就是王,跟你他妈费什么话,看你不爽直接开打!”   说着,贺九山攥紧拳头就往刘半城脸上挥了过去,刘半城没躲,生生接住了这拳,嘴角淌出一丝血。   贺九山吸了一口气,看着他,骨头都咔咔作响。   哐当一声!贺九山拍翻了桌上的两只水杯,水倾倒在桌面,玻璃渣子噼里啪啦四溅各处,在寂静的黑夜里尤为刺耳。   刘半城没有阻拦,只是在片刻后拿手背蹭了蹭嘴角的血,声线沉闷。   “闹够了吧?”   贺九山和他对视,清楚地看到他眉宇间烙着刀枪般深刻的肃立。   “你在这儿摔什么瓶子斗什么狠!就算你今天把这房子拆了我也照样看不起你,贺九山,你多大了?还能戴着你父辈祖辈的光环舒服几年?有本事开坦克去,有本事端枪杆去,但我告诉你,你要是永远长不大永远放着你这个性子即使到了部队两年后照样打背包滚蛋!”   刘半城这番话从喉咙深处爆发出,带着声撼心扉的雄壮力度,裹狭着雷电般的粗暴,在贺九山一直以来被这个身份和地位辖制的裸/露伤口上撒了一把盐,他一直没计较过贺九山做的种种,因为他觉得贺九山不成熟,而现在他对他说的话,在他伤口上撒的盐,要么愈合重生要么迸发炎症继而溃烂;一切都由他自己决定。   贺九山磨砺着牙齿,赤红着眼,“你给我闭嘴!”   “做个男人该做的事儿!做给你自己看!你现在算什么?幼稚!我从这儿走出去到哪儿我都是兵,可你呢?贺九山,你是野蛮霸道的,但时间比你更野蛮,最终你什么东西都会消亡掉,你又能给你自己留下些什么?”   吊扇在天花板上呼呼地吹着,却灭不了空气里的火光,贺九山沉默着,低低地笑了。   有什么意思呢?他落到今天这一场有什么意思呢?贺九山觉得自己已经疯了,傻了,这整得,真是没意思。   刘半城说的,他竟然一句都反驳不了,他真觉得自己太没趣了,弄来弄去,还是在一根筋地整治着他自己。   贺九山推开门,走了出去。   “......”   刘半城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人隐在漆黑中看不见了他就看着月光下地上被拉长的影子,就那么看着...... 第14章 14   司令部办公室里,贺司令惊异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你要参加狼牙特训选拔?”   “是,我要参加选拔。”   贺九山说,“如果你让我去,我会答应上军校。”   贺司令思忖片刻,他一直就想让贺九山走当兵这条路,自己的儿子不争气已经是事实他也放弃了,所以贺九山是他所有的希望,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他培养出来;这次的狼牙选拔是个好机会,不但能够磨砺锻炼他,更会激发他的潜力,为他以后铺路。   “好,我让你去。但事先说明,我只提供你一个报名的资格,后面能不能晋级通关全靠你自己。”   “是!”   贺九山走出军政大楼,抬眼望着蔚蓝的天空,大院上层的天空永远是这么亮洁而平静,而他将要去的地方又会是怎样的风起云涌;他的眼睛越过一幢幢的大楼注视着那藏在中央的营区,那是军区的导`弹营。   贺九山想好了,他去狼牙就是为了证明给自己看,到底他能做什么,能做到什么地步?刘半城那晚的话抨击震颤着他的心,他有气愤,不甘,所以他要去狼牙,去逼出自己的极限。等有一天,堂堂正正地站在那个兵面前,在心里真正征服他。   体检完后,贺九山给卫二打了电话,那天晚上后他和卫二没再见面,卫二也没来找过他;但卫二是他的兄弟,在这院里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   电话响了很久,在贺九山即将挂断的时候有人接了。   “卫二,我就想跟你说一下,我有事儿,这段时间不会在军区。”   “......”   几秒后,电话那头传来嘟的忙音,挂断了。   两天后,几辆罩着绿布的运兵车停在了军区大门口,贺九山一身野战迷彩打好背包跨上了后厢,里面都是这次参加选拔的军区里的机关兵,扛着枪,一个个整装待发,每一个都浑身都冒着热血劲。   大卡车隆隆地响,开进崎岖的山路,送这些士兵去基地进行第一轮单兵测试初选。贺九山坐在车上,无言地听着这些士兵们的谈笑和豪迈的壮词。面前的一个士兵递过来一瓶水,贺九山接过去。   “谢了。”   贺九山抬起眼皮一看,霎时瞪大了眼。   “......卫二?!”   卫二摘下帽子,露出了那熟悉的懒散的笑。   “我都在这车上这么久了你都没发现我,想什么呢?”   “你在这儿干什么?”   卫二耸耸肩,说得风轻云淡,“我去我爸那儿讨了个名额,跟你一起去狼牙。”   贺九山怒张着脸低喝,“你昏了头了吧?这地方是你能来的吗?泥里打滚炮里打仗奔袭,就你那个身体素质不要命了是吧?你当这儿玩儿呢?一个弄不好你命都得折里头,卫二,你他妈脑子让502给糊了?赶紧给我下车,回去!”   卫二说,“你想把我撇下自己去狼牙,门儿都没有。”   贺九山是真的头疼了,他没想到卫二居然能来这地方,再兄弟情也不能上这儿啊。卫二那身体素质压根就不是当兵的料,搞不好一天时间就能给累得爬都爬不起来了;最后要出了点什么事他都能抽死自己。   “山子,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卫二看着他,眼神坚定不可撼动。   单兵测试的筛选中实打实地进行了一系列的考试科目,精准射击,特技驾驶以及长距离全负重奔袭等等,贺九山自小就接触这些东西,测试过线不是问题。可对于卫二来说这些确实吃力了,尤其是长途奔袭两栖侦察那一块,贺九山在这些科目中都尽最大的能力帮着他。但其实贺九山内心是很吃惊震撼的,他没想到卫二那么有韧劲,死死咬牙生生把这些都扛下来了;最后卫二以惊险的成绩过了线。   当天在训练基地,教官宣布了测试进入复选分组的最后一项考察科目。   “复选最后一个科目,包括你们和各个训练基地的初选士兵都将一同投放到第13集 团军野战区,由上级指挥训练营在此次复选测试中作为敌方,和你们进行历时两天一夜等同实战对抗赛。你们需要在48小时内不间断地完成10个控制站上22项定点竞赛,隐藏穿行100公里的密林、沼泽、河流,同时必须躲避假设敌。最后被抓获,或是罚分太高的都将退出比赛,最终留下来的就是进入复选的人员,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所有单兵测试通过的士兵都被蒙上眼罩送进了深山老林中,贺九山和卫二被投放到了不同的地方,卫二什么情况贺九山也无法知道。这次训练考察中,每个人发放手`枪、冲锋`枪各一支,另带生活装具等负重40公斤左右。而他们携带的吃食只有一壶水,100克大米,20克盐和一包压缩饼干。也就是说,这不仅是一次战斗任务,也是一项生存极限挑战。   贺九山观察了一下这片茂密森林的地形环境,四周白山黑水,峰峦迭起,搞不好就在哪儿藏着军事堡垒和敌方的隐藏阵地,所有士兵被打乱分据在各个地方,他除了一路上谨慎前行外,更重要的是找到战友,这种敌方火力强大的情况下没有战友团体协作是不可能扛到最后的。   但贺九山没有指北针,所以他首先做了战略计划:一定先搞掉一个敌方士兵,从他身上抢夺指北针和必需物资。   临近黄昏,贺九山已经负重行进了六个小时将近20公里,他警惕的双眼向前搜索着,突然一点白光在他几步外的灌木丛扫过,贺九山立马卧倒躲进脚下高高的灌木,那个白点又在他周身范围内巡视了一遍然后不见。   贺九山稍稍欠身观察,那道白点大约在他两百米外的地方,看样子是巡视的专用瞄准的枪械上所发出来的,无疑是敌方哨兵。贺九山勾唇一笑,亲自送上门来的‘物资储备’。   利用周边草木的遮挡,贺九山十分警慎小心地潜伏挪动着,他的目标在右边斜上角的一个深水沟,一步一步在平面地区爬行太过缓慢并且被发现的可能性也会增大;只要潜进深水沟就能在躲避瞄准镜的情况下快速越近。贺九山保持警戒,跪爬过了敌哨控制道路下边的深水沟,成功越到了他的后方,那哨兵正卧倒在草丛中巡视着四周,贺九山脚步轻缓,抓住时机直接扑向   一米多远外的哨兵,两腿蹬开卡住他的身体迅猛地一记锁喉就‘结果’了他的性命。   还未搞清楚状况的哨兵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贺九山宰了,刚想骂娘就让贺九山一记冷厉的眼神给堵了回去。   “你一个死人还说什么话?”   贺九山不废话,扒开他的行装和衣服就找东西,除了指北针和一个对讲机外其余的都是他不需要的重型器械。   “你身上的干粮和水都去哪儿了?”贺九山皱眉。   哨兵悠然地说,“死人还怎么说话?”   “......”   贺九山缴了他的巡视镜和枪械,在离这个哨点一百米处的隐秘山洞口潜伏了下来,利用树枝、草皮将瞄准巡视用的重型枪伪装架设。他已经连续行进了14小时,夜晚隐藏在暗处的敌军更多更难以察觉,所以他需要一个休息和隐蔽的据点。   星光依稀,起伏的森林在夜幕的笼罩下诡谲异常,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山风拂动枯绿色的软草,夜鸟不时发出几声惊鸣。空旷静寂的黑夜里不时闪动着一团团磷火,肃静得出奇。   在贺九山据点不远处一个矫健的身影正隐秘而静悄地飞驰着,方向就是贺九山所在的山洞;并且一个急滚渗透进山洞口边上的密林。   贺九山听到那细碎地声响后立马做好备战姿势,观察着周围的风吹草动的变化,半晌后,一切都安好无恙,贺九山俯下身拿巡视镜扫着远处的动静,就在他一遍一遍掠过后掐中一个盲点那抹闪电般迅疾的黑影扑了上来,贺九山猝不及防地被他压在地,挣扎间两人又滚作一团。   贺九山翻身而起,一脚扫向他的前胸,却不料那人出手快如闪电,反手就抓住他的脚踝提起再扭过他的肩膀踹向贺九山的内膝一把将他凌空摁在地上。   贺九山双腿猛地勾住他的腰发力翻滚转身想站起,却被那人手臂一格挡反身箍住他的脖颈,那力气实在太大,逼得贺九山额间青筋暴出。   “......操!......”   蓦然地,箍住他脖子的手臂一顿,力道放轻整个手臂又收回了。   贺九山趁这个空隙转身就侧肘撞那人的胸膛,结果那个兵带着不可思议的语气低沉磁性的声音擦过他的耳畔。   “贺九山?”   贺九山的手停在半空中,凝固了。   “!!”   刘半城在点点星光照着的微张的唇闪着润泽的白光,锋利的下颚线条紧紧绷着。   “怎么......是你?......”   此时被惊讶的洪流掀翻的贺九山完全说不出话,他也不知道刘半城为什么会在这里,头脑风暴后他又了然了,狼牙选拔是为特种大队在吸纳磨砺出一批种子,他那么志高热血的一个兵,怎么可能会不来,怎么会放弃?   贺九山从地上捡起刚刚打斗时掉下的帽盔,派了拍上面的灰,戴上,系好扣,然后和刘半城平视。   “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山洞里,两个健硕的男人相对,黑暗中他们都看不清对方的脸,只有冰冷的钢枪反射着星空下的微光。   “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刘半城有些火,这是地狱式的训练,不适合从小就身为公子的贺九山。   “我待不待得了不是你说了算。”贺九山望着他笼在漆黑中的脸,忽然笑了,“挺好。”   “什么意思?”   “我来狼牙是想证明给自己看,但我不知道怎样才算是我的极限,刚好你也在这,挺好;你肯定在边上看得比我自己清楚,就帮着一块见证吧。”   刘半城停了一会儿,声音带着平缓柔和的歉疚,“如果你是为了我之前说的那些话你大可不必这样,你完全可以做些其他的慢慢读完军校再从新兵做起。这里和你想象的不一样,你现在受不了的。”   贺九山哼笑,“和我想象的不一样?难道我想象的是踩着水结着一群穿迷彩官兵的伴儿来深山丛林里旅游观光来了?”   “你别耍脾气,我没那个看不起你的意思。”刘半城眼神里深陷焦灼。   “行了,别说了。”   贺九山侧过脸,端着钢枪走到洞口守哨,“现在还是关心两天一夜的对抗赛吧。”   刘半城走到他旁边,把背囊里的压缩饼干拿出来递给他。   “你为了保存干粮肯定今天是没吃东西的,这个给你,明天的任务很艰巨,没有力气是挺不过的。”   贺九山看着他。   “你放心,这是我从敌军身上拿的,我自己还有。”   半晌,贺九山说,“我不用你照顾。”   “这不是照顾,这是战友间相互依存扶持的责任,你不是要证明给我给你自己看吗?那就不要意气用事,心平气和理所应当地接受它。”   刘半城在黑暗中直接与他对望,目光坦然没有闪躲。   贺九山接过他掌心中的压缩饼干,沉默无言。   “今天晚上我们每两个小时换一次岗,一个人休息一个人警戒,最大限度地保障睡眠时间。”   “嗯。”   贺九山点头。 第15章 15   黎明的曙光照在茫茫的原始森林上,早晨气温降到五度左右,敌军的一只侦察分队和一辆轻型越野车在前沿阵地急速开进,阻隔了贺九山和刘半城原定行进的路线。   刘半城打开地图,在图上标出路线,“我们走这条道,途中要经过海拔800米的山峰两座,急行军30公里;在峡谷地方突破第二道防线,最后才能踏进安全区。”   说到这,他突然停下,眼含担心地看了眼贺九山,“你......没问题吧?”   贺九山知道他指的是他对高空的那个心里障碍,他这么一问又让他回想起那天在军人俱乐部空中抓杆的难堪。   “别废话!能有什么问题?”   贺九山粗暴的回话遮掩着他脸上的窘迫。   “好,那我们现在行动!”   通向山峰峡谷的路越走越窄,路旁的荆棘在他们的手上划开一道道口子,急行军10公里后,一座山峰横在眼前,脚下怪石嶙峋,稍有不慎就会跌下深渊,他们几乎是四肢着地向前爬行。刚攀到半山腰,一处近30米高的悬崖横在两人面前。根据地图标定,必须从此处通过。   假如一个人爬上去,凭他们平日练就的攀崖功夫,转眼就可登上,可现在每人身上都有近40公斤的武器装备,困难是可想而知。   刘半城固定绳索,开始往上爬,在身体极度疲劳的情况,而且还要负重而上,如果不小心,有可能是粉身碎骨。   贺九山在腰上绑上绳索的时候,贺母纵身一跳的画面就开始出现在他面前,渐渐地,他脚底虚浮,似乎要打滑摔下去一样。   就在他神智恍惚的时候,刘半城在崖上迸发出的极具压迫性的低吼,灌入贺九山的耳朵带着前所未有的磅礴气势和心安。   “你看着我!贺九山,我让你看着我!不要去想那些东西,就看着我的脸一步步爬上来,看着我!”   贺九山粗葛着脖子,仰头看向刘半城,在烈日的曝晒杨洒背光下,目光落在他剑眉下充满力量如同星辰般闪烁的眼眸。   “看着我!上来!”   刘半城大声喊他。   “呃啊!......”贺九山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嘶吼,全身力气运到腿上踩在岩壁上开始全力攀爬,上升的过程中他紧紧盯着崖上那个人的脸;透过一切阻碍地看着他的眼睛,坚硬的线条,仿佛在拉他的不是他自己,而是那个充满力量的眼神。   离崖上还有一步的时候,刘半城卷着他身上的固定绳两手把他拉了上来,贺九山坐在地上喘气,脸上密布汗水。   刘半城拍了拍他的肩,微微一笑,“看看你爬过的这段路。”   他们越过了这道天然屏障.   贺九山向下望,崖底到崖顶的距离,不过30米。他跨过了这段对他而言既短暂有漫长的距离,在他的心里烙下了难以磨灭的深刻,这个深刻,不再是他从小的噩梦,而是当他仰头的时候,那双深邃的眼睛.......   中午时分,刘半城和贺九山走到了一个峡谷隘口,凭着职业的敏感,他们知道峡谷内“敌情”肯定不少,两人迅速进入战斗状态,警惕的双眼向前搜索着。突然,在左前侧30米处一块大石头飞出一人形靶.   “有情况!”贺九山大喊道,说时迟那时快,他迅速半面左转身抢口也随身体转向目标方向,果断击发,枪响靶落,干净利索消灭了目标。   刘半城刚往前不到五步,突然50米外升起两个在秒钟枪口已指向目标,砰、砰二枪,红色气球,应声消失,从发现到命中目标不到两秒钟,生死一线之间有时可能就相差那么0.01秒。没有平时刻苦的训练,是得不来这么敏捷身手的。四周又不时出现各种象征敌人的靶子,或三五成群,或单独闪现,都被队两人一一消灭。在近千米的峡谷后内贺九山与刘半城遇到的“敌情”50多个,几乎步步有敌情。   两个人背对背端着枪械在这片地域搜索警戒着,这样密集的火力攻击和假设敌轮番上阵,明显就是为着剿灭单个的士兵,如果不是贺九山和刘半城相互都有对方作为身后倚仗,恐怕越不过封锁线。   “等一下。”   刘半城蹲下身做了一个停止前进的动作。   贺九山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扒开地上的草丛,是几道车辙印,土还是新的,说明车子经过不久。   “看这个印子的深度,应该是装甲车之类运送枪械和重型武器的,没准陆续还会有车来往。”贺九山摩挲着下巴猜测。   对上刘半城的眼睛,两人都蕴生了一个共同的想法。   埋雷,设路障,切断他们输送武器和兵力的线路。   贺九山从背囊里拿出演习用的地雷,挖坑埋好,拉保险栓,埋线,系在一根短树枝上,然后盖上树叶草皮伪装藏好。   刘半城看着他这熟门熟路就跟穿衣吃饭一样流畅的动作不禁一愣,“你会埋雷?”   贺九山冲他痞气一笑,“吃惊了?刮目相看了?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他小时候整院里的兵什么招没使过?在训练场上把操课的士兵的衣服帽子通通拿剪子剪了,等教官带着一个班的警卫追上来的时候贺九山提前在林子里埋了大片的雷,唰唰地上了一股士兵窜到林子里最后炸得他们到处飞,虽然没有真的杀伤力但那些流光火焰可是真的带着烫人温度的,就这都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贺九山整得最过火的那段日子,每个班里的士兵大半夜都会爬起来看有没有人往房间里扔泪弹。军区里以前那些被他整过的老战士都管贺九山叫‘鬼见愁’,‘活阎王’。敌人没能把他们吓死却让这么半大点小子给搞怕了。   “哈哈!”刘半城也笑了。   “你这心眼儿也是坏到治不了了。”   贺九山一挑眉,“可不是?坏到六连的训导员都想放军犬出来咬我。”   刘半城唇边勾着笑,锋利坚硬的脸部线条都柔和了几分。   一小时后,轰隆隆的鸣响回荡在峡谷中,贺九山和刘半城隐在草丛中架好枪支暗中观察。   没过多久两辆装甲车从东南方开了出来,进入了他们布置设下的雷区。   贺九山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追随着车轮的滚动心里默数着引爆距离步数。16...14...11...9...5...2....1!!   顷刻间尖厉的警报声一阵紧似一阵,枪炮声震耳欲聋,火光冲天,接着车上的士兵都跳下车,每个人钢盔上都冒烟,全部阵亡。   “这怎么还有雷区呢?”   “谁这么快就破了第二道封锁线闯到这来了?”   “真够操蛋的......”   在一片浓烟中,有两个人走了过来,穿着和他们敌军相对的迷彩,在他们目瞪口呆的视线中打开车门,把驾驶员赶了下去,自己坐到里面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第16章 16   对抗赛最后哨声吹响时,217名士兵已经成功进入安全区完成战斗任务,一个个经过长途奔袭都早已气喘如牛,有的战士已是脱水状态。贺九山扶着膝盖大口呼吸着,钢盔一摘头上就冒着水汽,刘半城在旁边也是浑身汗湿,下巴没有尽头地往下滴汗。   正当所有人都想着能休息调整的时候,山谷周围啪啪地响起枪声,霎时间马达轰鸣,灰尘漫天,几个教官吹着哨子站在行驶的军车上拿大喇叭对着他们嘶吼。   “现在在这里的人就是进入复选的人员,复选训练开始,都给我麻利点站好!负重武装越野行军5公里!给我跑回基地!”   许多兵刚摘下钢盔没喘上几口气就又背上背囊头昏脑涨地向前跑,贺九山也没想到他刚经过两天的长途奔袭结束初选三分钟都没到就要负重跑个5公里,接踵而来的跋涉打击连个休息时间都不给。   “磨蹭个什么?!都给我跑起来!最后五名的都给我滚蛋!”   教官一嗓子把半边天都震得颤了两三颤,200多个士兵就像捅了马蜂窝一样嗖地一下就冲了出去。   毒辣辣的日头迎面照在他们的脸上,肆意地烫伤烧灼着士兵的皮肤,贺九山的腿已经没什么知觉了,他完全就是在凭本能奔跑着;刚想停下喘气就瞧见后面的一个倒地的士兵被教官直接拖走拉进车,这样的直接是淘汰的;贺九山嗓子一阵干涩烧痛转身又迈开腿跑了起来。   一直跑在前头的刘半城突然掉转头回后面跑到贺九山旁边。   “跑不了你就上后面的车!”   “我说了,这不是你待的地方!”   贺九山吭哧吭哧地跑着,眼睛都看不清东西了,偏偏这个人还在旁边大喊着说他不行让他放弃,真当他是怂货啊?!   “......滚!老子宁可这两条腿跑折了也不上车被人拖走!”他牙齿咬得咯咯响。   贺九山感觉自己像晒干的柴草,随时会被太阳点燃。他已经饥渴一天了,都快产生幻觉了,刘半城拿出腰间的军用水壶,拧开盖,对着贺九山的头顶哗啦啦地就倒了下去!   “清醒了吗!”   他吼出声。   冰凉的水覆上贺九山高温滚烫的脸时,他一下子回魂似的立刻清醒了,虚软的腿部肌肉群登时恢复了力量,脚步加紧迅速窜出老远。   最后一脚迈入基地营房线时,贺九山直接身体前倾倒在地上,跟抽干了血一样。   这一场负重武装越野行军科目,淘汰了七个人,包括体力不支倒在半路被拖走的。   刘半城从前方过来,半蹲在他旁边,把他放在地上曲起的手臂拉直,穿过肩取下肩带。   “把背囊下了,去吃饭。”   贺九山睁开密布汗水的眼睛,看着那钢盔下的脸,目光从鼻梁下移到嘴唇。   他顿时愣住了,刘半城的唇角已经干枯裂开了几道口子,他之前一直在战地上专注任务都没发觉。对抗赛中发的一壶水早在第一天就喝完了,第二天刘半城把水给了他,自己腰间还有一壶。   但是刚刚他武装越野的时候刘半城把另外那壶水全倒在他身上缓解热气了,也就是说,刘半城这两天以来都没有喝过水。   他们翻过的峡谷和密林里都没有溪水补给水源,刘半城耐着高温饥渴的情况下还能完成之后的一系列战斗任务,贺九山说不出什么感觉,只觉得咽喉和心口那个地方堵塞又干哑。 第17章 17   休整时间这批兵终于回了营房帐篷,贺九山在床板上收拾着武装包,突然想起了卫二。他在基地也没见到他人,问教官更是不会告诉,也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是不是被淘汰了还是去了别的地方。   正想着,帐篷被撩开走进来人,刘半城打头和他相对视一眼,然后整理内务。   后边靠上来两个人,浑身泥水大喇喇地坐在床上,一个模样挺秀气的兵撑着两胳膊朝贺九山脸上瞅。   “咱们以后可就是一个帐篷里的室友了,介绍一下,我叫林帅帅。”   另一个兵噗嗤一声就乐了。   “林帅帅?帅这个词本身就很有气势怎么加上一个变成叠词念这么娘们唧唧的?”   “嫌我名字难听你说你的呗!”   那个士兵挺起胸膛,脸色一正,“我叫罗飞。”   “切,还不如我的名字有个性呢!”   林帅帅嘴一撇,又探过来跟贺九山说话,“哎,你以后可以叫我帅帅。”   贺九山脸抽了一下,这个称呼他是真不敢也羞得说出口,怎么听怎么念都觉得拖泥带水娘里娘气。   “怎么?你也看不起我这名字啊?”林帅帅一看他的脸就知道了,“那你叫什么?我倒想听听你名字有多威武。”   贺九山扣好背囊上最后一条武装带,直起腰淡淡地看向他,吐字铿锵。   “贺九山。”   罗飞在一边打擂鼓,冲林帅帅一竖大拇指,“这名字,比你的要硬气!”   林帅帅瞪着眼踢了罗飞一脚,转而向贺九山一指刘半城,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那你就跟班长一块儿叫我林帅吧。”   贺九山抬眼一看刘半城,诧异,“班长?”   “在特战旅的时候,他是我们四班和三班共同的班长。”   刘半城一个帽子砸在他身上,笑着,“别胡说啊。”   饭后半小时,紧急哨又在外面叫鬼一样地吹响了,几个教官扛着枪啪啪地开火,大喇叭对着他们的耳朵就死命地喊,把它们都赶进了泥坑。   “一小时俯卧撑!开始!”   一排排的士兵伏地,两手下去,做一下头都埋进泥水里,整张脸都泡满了烂泥污水;在这种特种训练营,这就是最常见的洗澡方式,不仅让你越洗越脏还让你越洗越脱力。有的兵实在不想喝一嘴泥就微微挺起脑袋向上,只让下巴触水,教官见了,直接把他踹进坑里,一手按住脑袋扎在泥水里足足四分多种,等那个兵再起来的时候脸都憋紫了。   “妈的!爱干净上这来干嘛?!”   教官扯着嗓子各种骂娘,高压水枪对准下面泥坑里的兵就是一通扫射冲击,“把头给我埋进去,谁要是没吃个二斤泥就给我淘汰出局!”   翻涌的泥水里贺九山手脚麻木地一下一下动作着,每一下头都深埋在泥水里,再一上来都看不清他是谁了,当那冲击力巨大的高压水枪扫到他脸上时,贺九山感觉覆在自己骨头上的那张脸都要被凿烂冲破了。泥坑里的嚎叫和嘶吼此起彼伏,围绕充斥在被防护网四面包围的肃立严整的绿色基地军营中。   一小时后,泥坑里横七竖八地瘫了一大群士兵,每一个人脸上都被泥浸地面目全非,亲妈站在面前都认不出来。   两个教官凑到一起看着表笑,“挺了一小时四十五分钟......”   紧接着,泥潭倒功爬行、手拉弹药箱通过障碍、过水牢、坡度推车,各种强度极耗体力的轮番打击,二十多个人被淘汰。   “两人一组举扛400斤圆木五分钟一组,完成四组!”   400斤的圆木上肩时,贺九山膝盖骨一弯,差点直接跪倒在泥坑里,在他后面,刘半城双手承住他脱力那一刻所有的重量,隆起的手臂肌肉绷紧成铁,浓眉拧成一个狰狞的弧度硬生生抗住了400斤的重量。   “你不行就给我走,回你待的地方去!这点能耐都没有在这儿丢什么人?你说让我给你作见证,就是见证你现在的孬样怂样吗!”   贺九山脑门上青筋暴起,全身的血倒灌涌入腿部脚踝那一点,脚尖猛颤直接鞋头部分踩进泥巴里,背一弓侧头肩上接住那圆木挺起脊背发劲从喉咙深处暴出一声冲天的激荡共鸣。   “我他妈要揍死你!”   教官从边上过来,拿着高压水枪对着贺九山的脸就喷出,霎时在他脸上溅起一波巨大的水花。   “还有力气骂人?看来要给你加点料啊?”   “来啊!”   贺九山睁开被水压冲得闭合的眼睛,上下举扛着圆木,一脸的桀骜不驯。他知道,在他后面,刘半城看着他呢,就等着他受不了主动退出呢!可是不能!他贺九山丢不起这个人!长这么大他就没做过一件让人看不起的事儿!   更不能在刘半城面前丢这个人当这个孬种怂货!   圆木吧嗒离肩落地那一刻,贺九山跌坐在泥坑里,用力搓了一把脸,水混着泥,泥混着汗,早已经分不清。   “你刚刚也太拼了,干嘛和教官抬杠挑衅啊?愣是让他多给你送了五分钟。”林帅帅挤到他旁边。   “我又不是跟他挑衅。”贺九山皱眉,右手摸上了左肩,生疼。   他扛举圆木左右换肩的时候憋着火憋着劲,动作迅猛又无章法,左肩直接被磨蹭出皮肉,火辣辣地钝痛。   贺九山站起,爬出泥坑,向淋浴间走去。   “你干嘛去?饭不吃了?”林帅帅在后面喊。   刘半城从特障场出来,看到的就是贺九山左肩肿起脚步明显凌乱痛楚地走向淋浴间的背影。   花洒下,水流淅淅沥沥地打在一副橄榄色强健漂亮的身体上,地上是被冲下来的泥巴和污水。   贺九山闭上眼睛在喷头下淋着,左肩又红又紫肿得老高。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有人进来,是刘半城。   隔着门板一瓶药膏在上面由一只手递进来,“你肩上的伤不不处理会化脓发炎加重,这是我在医疗组里拿的。”   贺九山打开门,面向他,说,“我的手被麻得没知觉,没轻没重,你帮我涂。”   刘半城看了他一眼,没做停顿和犹豫,拧开盖拉过他就开始上药。   贺九山目光不移,看着刘半城的脸,还布着泥的脸;可那仍旧坚硬轮廓清晰的下颚却更加锋利,在这种经由残酷强度训练的打磨下男性的坚毅深沉和野性得到最大化的放大深刻。   “你以后再拿让我回去的话激我,我一定揍你。”   贺九山说。   “你真要在这留到最后?”   贺九山瞬间就上火了,“合着你还当我是闹着玩儿呢?”   刘半城涂好药,把药盖拧好,抬头看着他。   “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   “什么叫没必要?”   贺九山心里不舒坦。   “你到这儿来,受这些你不该受的,到底是为了证明给你自己看还是给我看?”   贺九山不知道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停了一会儿,他说,“有区别吗?”   刘半城盯着他的眼睛,像要戳进里面直达心窝口。   “你来这究竟是为了当初我说的那些令你不服气的话,你想要在这儿经受跟选拔士兵一样的苦来证明我说的是错的,让我抛开对你的偏见从心里佩服你被你征服;还是因为你是自己想明白了,长大了来这儿磨砺自己?”   贺九山噎住,他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证明给这个人看,他离开了可以让他胡作非为当作自己后院一样玩耍撒野带着光环的军区,放弃了舒服安逸的小日子来这个荒山野岭煎熬着在泥地树林里摸爬滚打地狱般严酷的训练;为的是在刘半城面前挣下一口气,可是隐隐地,在他心里深处,又为了另一种不知名奇怪的理由。   刘半城看着他,又说。   “我再问你,你为什么就这么想要证明给我看?”   阴骘和火花四溅的对峙气氛在两人之间流转急蹿,仿佛下一秒就有人爆发。   贺九山看着他,沉默无言。   最终,刘半城说,“你自己,想清楚了吗?”   转身他离开了淋浴间。   贺九山站在原地,身上的水还在滴着,他在思考,可是凌乱毫无章法源头的思绪像毛线一样打了结,解不开。   当他出来的时候,回到帐篷,林帅帅和罗飞正在抓紧时间躺在铺上睡午觉,刘半城不见了。   贺九山挂好毛巾,整理完内务,坐在床边上。   不经间瞥到地上,发现他训练完换下的鞋子不见了,贺九山望了望旁边上空荡荡的床铺,突然就站起来出了帐篷。   绕过几个士兵大帐和训练地,在一块大空地上,贺九山看到了盥洗池前边站着的刘半城,地上是一只已经被刷得黑亮的军鞋。 第18章 18   荒草袒露的练兵场上,排成几排的士兵迎面正对着烈日曝晒站军姿已经两个小时,这群兵,早已经练到对着太阳40秒不眨眼,两小时不动,四小时不倒的硬功。   教官踱步绕着圈打量他们,从地上抓起泥塞进士兵的衣服里,各项干扰。走到刘半城面前时,他拿着大喇叭问,“热吗?”   “不热!”刘半城目光不斜直视前方大声回答。   “你得热!我现在要你热!听明白了吗!”   “是!”   教官哼笑一声,从地上抓起一把泥,“你热我就给你解解热降降暑气。”   说完他扯开刘半城的衣领就把泥塞进去,紧接着高压水枪对着他衣内放闸灌水,直接浇湿全身上下;最后拿手在他塞了泥巴的胸膛上使劲揉搓按压,把泥糊得到处都是。那钟黏腻的滋味贴在皮肤上再在外面包裹上两层衣服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可刘半城眉头都没皱一下,身体笔挺僵直地像一块铁板。   “全体,稍息!”   哒!脚步统一砸坑的声音。   “刘半城!”   “到!”   “罗飞!贺九山!李威!林帅帅!田猛!”   “到!”   “出列!”   六个人齐步跨出队列,面容肃立。   “侦察谍报技能训练准备!观察潜伏、捕俘、另外加一项携‘伤员’越障,并对其‘伤员’进行救助,未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越障灭敌任务或是对‘伤员’抢救无效导致其‘死亡’的都视为任务失败,扣分淘汰!”   教官在这六个人身上环视了一圈,指着刘半城。   “他首一个越障,罗飞田猛后面跟紧,其余三人为一队在终点区。我们换一换规则,越障的人到终点救治完‘伤员’后要扛着‘伤员’返回特障场。”   “清楚任务吗?”   “是!清楚!”   随着教官拇指按下秒表计时器谈起的瞬间,迎着璀璨刺眼的白光,刘半城铁翼战鹰般疾驰如风地荡起身体跃出。迅速穿过低桩网,匍匐前进潜伏躲避着前面假设敌的射击火力,离假设敌还有十米时,他一个后滚进前滚翻隐身进周边的障碍物,当假设敌的火力转移刘半城掐住盲区立刻飞身而上踹倒击敌。   场外观战的士兵呐喊口号震天,撼人心扉的雄壮。   贺九山的眼睛死死盯住那道在训练场上雷电猛兽般迅疾的身影,越深沟,钻火龙,攀高墙,双绳过水池,机枪位,组合障......腿脚生风动作狠戾迅猛,迅速与后面两人拉开距离;没有人敢眨眼,好像一眨眼那道闪电般的野战迷彩的身影就会消失在眼皮子底下。   到了十米高大绳,刘半城攥着绳子一跃而上,双脚上下勾住绳子两手交替攀沿,腿部发力往上登,标准的攀绳动作,那道时而绷紧时而弓起的身体朝着最顶端的铃铛冲去。叮铃铃,闪着金光的铃铛在高空中被用力地拍击发出悦耳的声音,铃一响,到达顶部的刘半城翻身转下,抓稳绳子双腿并直呈身体呈一条线下降。   那道背光的惊为天人的黑影如同一把利剑深深扎进了贺九山的眼里,扎进他血液翻滚流淌的心脏,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着,又像是被注入了一管精神亢奋剂,噼里啪啦脑子是什么被烧灼的声音;那道身影,还在他的瞳孔中飞跃。   “他不愧是特战旅导`弹营三连三班和四班的班长,”林帅帅感叹着,对贺九山说,“那时候我们两个班都是被拉出来一起操练,他永远是两个班共同的战术示范,地上飞檐走壁,空中破雾乘风,水下神出鬼没。时间久了,四班的人也都说他也是他们班的班长。”   林帅帅情不自禁地说,“他是个兵王,对吧?”   空中上刘半城荡起一道狠戾的弧度攀上高台,迎向对准他准备射击的‘敌人’豹子一样瞬间蹿进一个俯冲来到他的面前截住他手中的枪反转射向了他自己的脑袋。   很多年后,贺九山已经是个出色完美能完成一切高难度越障的特种兵,可他始终忘不了他今天所看到的这一幕,那道闪耀着白光锋利出鞘的利刃一样的黑影,忘不了这个训练场上无人可及的兵王......   刘半城到达终点站后,罗飞和田猛才喘着气追身过来。王威担当伤员这一角,刘半城他们要对他采集血液,进行静脉注射,看到回血才算成功。   “他血管不明显,找不到地方扎。”   时间一点点在流逝,还有很长的一段返程路要赶,刘半城撩起袖子露出手臂,“抽我的血。”   罗飞给刘半城绑上止血带,重新采集血液。可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技术原因,扎了还几次都没能看到回血,而刘半城的手臂上已经流了几股大血流。   “走开,我来。”   贺九山推开罗飞,把刘半城的手臂放到自己的膝盖上,拿着针管小心翼翼地推进他的皮肤,动作流利熟练,马上就看到了回血。   “这是外国引进来的一种针管,跟我们国内的不一样,口径要大;你往他手上扎那么多次血迟早得流干。”   贺九山语气有些不悦,抬眼不经意地和刘半城的目光对上,那丝类似兴师问罪的不满情绪恰巧就在刘半城专注的眼神中被捕捉到。   “好了。”贺九山避开视线。   刘半城拉下袖子起身,三人一起把王威扛起迅速返程,贺九山看着他们的背影,手掌还沾着刘半城手臂上的血液,他望着掌心中干掉的血液,在太阳下是那么的鲜红明亮......   晚上的训练基地依然那么严整,反而在黑夜中更加森严。几只鸟叫蝉鸣也是寥寥掠过进而消失不见。   帐篷里的士兵都是死鱼一样躺在床铺上,连动动手指的力气也没有。自打进了这个狼牙训练基地,每天都是重复着两眼一睁,忙到熄灯,两眼一闭,提高警惕的日子。   贺九山躺在床铺上休息的时候,从旁边扔过来一件洗干净晒干的背心,直接盖在他脸上。   “去换了,一身湿淋淋的不舒服。”   贺九山把脸上那块黑罩头掀起到鼻梁,唇角扯出一抹笑。   “我洗的怎么就没这股香皂味儿?”   刘半城笑了,明亮的笑绽开在刚毅的嘴角。   “扯淡。”   林帅帅凑了过来,扑在贺九山身上,“说什么呢笑这么开心?”   他是个黏糊的爱跟人亲近的性子,虽然说有时候他这个人跟他的名字一样有时候娘们唧唧的,但到了训练场上还是特别拼,贺九山倒也挺喜欢这个人。   “没说什么,你从我身上下去,你身上那味儿比我还熏得慌。”贺九山嫌弃地把他一脚踹开。   林帅帅跌在地上,突然被电到了一样一登脑袋,从衣服里掏出一个拿防水布裹了好几层的小壶。   “哎,哥几个喝一口不?”   罗飞惊讶地问,“你还敢藏私货?”   “我就好这口,两天不喝点就浑身不舒服,就算到了这儿也不能免俗。”林帅帅把小壶向刘半城,“班长,来一口。”   刘半城在半空中接住,扫了两眼,“不了,部队禁酒。”   林帅帅啧啧两声,“喝一口有什么关系?你就是活得太规矩板正了,班长,这可是我私藏的好酒,不来一口你会后悔的。”   贺九山冲刘半城伸手,“给我。”   “你要喝?”刘半城眉头皱了一下,“巡查的夜哨进来闻到你身上的酒气怎么办?想被罚分跑五公里?”   贺九山不在意地甩甩头,“不喝,我就是闻闻那个味儿解馋。”   刘半城看了他两眼,把壶扔过去。   贺九山打开塞,凑到鼻子下方嗅了嗅,嘴上噙着笑,“二锅头?看不出来啊?”   “我就喜欢这种度数高的,喝着有劲!”林帅帅咧开嘴。   贺九山转向罗飞,示意手中的壶,“要喝吗?”   “我跟这玩意儿不对付,喝不了两口就得晕菜。”   罗飞摇头,他不喜欢酒这东西,滴酒不沾。   贺九山哼笑,“那你肯定不是个兵,八成是从哪儿混进来的。”   “为什么?”   贺九山躺在床上跷着二郎腿,“在我们军区有一句话:喝酒,海军海量,空军无量,陆军喝到天亮;白酒喝一斤,肯定是解放军,喝酒不封顶,必定是武警。”   “你们还有这说法?真有意思啊。”林帅帅觉得有趣又十分有道理。   贺九山斜脸看向刘半城,“你喝酒怎么样?”   刘半城冲他一笑,反问,“我是哪个军种?”   贺九山也笑了,笑得那么敞亮。 第19章 19   林帅帅肚里的酒虫作祟最后还是忍不住心痒喝了几口,巡夜的来了贺九山就拿被子盖住他的脸,手抄到他脑袋后头勒住一个锁喉的动作,把二锅头的味道遮得严严实实。   过了一会儿外头哨兵的手电打的光从帐篷里收走了,林帅帅在被子里憋红了脸立马就大力掀开贺九山出来大口呼吸。贺九山没防备,猝不及防地被他的一个大力翻转半个周圈,整个下半身搭在右边刘半城的身上,侧着脸与他的脸相对,只有几厘米之隔,彼此湿热的呼吸喷洒在脸上。   刘半城豁然睁开眼,在黑暗里,深沉而浓黑的眼睛带着星点的亮,和贺九山相对。   贺九山的腿还搭在他的腿上,两人都穿着黑色就寝的短裤,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与对方带着温度的皮肤相触,攀升起奇异而不自在的触觉。   两具强健肌肉紧绷优美的身躯几乎贴进在一起,贺九山感觉喉咙有些发干,他面前的,是在训练场上像雄鹰像豹子像利刃一样飞跃的那个兵,是在观战场所有士兵眼里包裹着烈火般的神兵。   刘半城看着他,嗓音略带干哑。   “......怎么了?”   贺九山眼睛里的流光转了转,慢慢把腿从他的腿上抽离。   “......”贺九山张开口,却没说出话来。浓重的呼吸喷洒在刘半城的颈肩,带着电流般,在他的皮肤里的神经梢传导,两人的呼吸都霎时间急促,被背心包裹出的迷人胸膛肌理起伏着。   在那一刻,贺九山听到自己脑子里有弦崩断的声音,对对方身体紧贴密和的欲望冲破理智的辖制,他不自觉地向前,贴进;刘半城眼神一顿,转身背对着他。   他这迅速而利落的动作带着旁人不明的掩饰,贺九山沉默地望着他宽阔的脊背,心里和身上的那股燥热还没能完全褪却。他已经越来越看不懂自己了,突如其来爆发的情绪,眼睛总是无意识地追逐着某个人的身影......   一个东西滚落到贺九山的背下,咯着他的脊椎股。   探进手把它拿出一看,在漆黑的帐篷中,贺九山摩挲着手掌中那个圆鼓鼓类似鸡蛋形状的陶笛,手指抚上每一个发出音阶的按孔。陶笛还带着温度,那是来源于刘半城身体的温度,被放在他贴身的口袋,每时每刻紧贴他的身体。   贺九山将手伸到刘半城背对着他的脑袋前,“你的陶笛掉到我这边了。”   刘半城移了一下腰,手抬起接住。   “我喜欢这个东西,送给我怎么样?”   那只手停在半空中,不动了,刘半城一时像雕塑一样静止。   贺九山眼神黯淡了几分,笑笑,“我随口说的,君子不夺人所爱。”   贺九山将手里的陶笛放到他的手里,盖住被子,闭上眼睛。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刘半城握住手里的陶笛,轻轻地用指腹触碰摩擦,眼神晦涩难懂。   射击场上,模拟战场上施放的毒气,士兵在浓烟和的视线扰乱下和刺激性气体造成的生理恶心下;枪声四起,火光明烟在土地上略起翻卷。两百米外的不动靶和晃动靶被当成敌人让战士们杀红了眼,十发子弹,八人一组对抗。集中靶子的啪啪声不绝于耳,一个兵失误,打了六环,教官气得登时就骂人。   “五十块钱一发的子弹就让你这么糟践了!你眼睛瞎了?!”   “下一组!我看你们当中也找不出个狙击手了,枪法烂到连地上爬的龟都他娘的打不着!”   这句话实在够狠,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士兵们即使心里憋着气不服那也没用。在这里,只有实力才能说话。这里不相信眼泪,但认同汗水,是强者的舞台,也是弱者的地狱。   下一组紧跟其上,贺九山伏地架枪,以令人瞠舌的速度装接零件,咔地一声,手推进弹匣拉保险抢先在其他人之前瞄准射击。   叭叭叭!   十声枪响后,200外的靶子上所有的弹坑都落到了十环道上,士兵们因为距离太远看不到,可贺九山心里明镜儿似的,嘴角弯起一个傲视所有锐利张扬的弧度。   要说贺九山家里最不缺的那就是枪,军队里的枪和美式的枪,轻型机枪和重型机枪,只要是枪甭管什么型号外来的还是国产的,立马就能上手。贺九山对空气的风速湿度也掐得十分准,贺司令打小就把他提到射击场和士兵一起练习射击,十一二岁射击成绩就赶超队里的狙击手;这么算下来那也是从小和院里的兵有了革命战友情谊。   直到接下来的移动靶场地演练,这帮士兵才真正见识到了贺九山在射击科目上感叹到令人发指的超强能力。   教官看了眼看着贺九山的前进射击的后背,再对上手里的表,眼里挂着一丝赞赏。一个合格的狙击手的反应速度是2.5秒,而贺九山的反应速度是2.3秒。   贺九山擦了一把汗,走下射击场。   这不是他的极限,他最厉害的技能就是能在50公里时速的汽车上准确击中200米外的人靶,从30米外将榴`弹精准投进小汽车的窗口。   林帅帅在射击上面刚被教官奚落了一顿,看到贺九山的满分成绩自然视为神一样的存在。   “你这枪法怎么练的啊?有啥秘诀没,教教我呗。”   “没什么秘诀,枪法就是靠子弹喂出来的,另外你只要天天摸枪,有了手感就都好说了。”   贺九山说。   “跟教官讲的一样,等于没说。”   “道理是一样的,所以最终看的就是你的悟性了。”贺九山侧过脸眼角上挑一个坏笑。   林帅帅被噎地干瞪眼。   射击训练还在继续进行,贺九山坐在一边看着,然后眼睛转而望向另一个正在做擒拿格斗的训练场。   在好几个人的重叠和摔打踢踹的动作中,贺九山透过他们,远远地和准备区的刘半城四目相接,这一次,他们没有马上撇开视线,而是互相看着;在那头,刘半城仿佛是笑了。   “你跟我们班长是之前就认识的吧?”   林帅帅突然问。   贺九山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我觉得班长他对你跟对我们不一样。”他突然说。   贺九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自己倒没发觉,大概对刘半城来说,给他刷鞋以及单兵测试对抗拉练时留下干粮和水只是再寻常不过的战友情。   林帅帅摇头,“他对我们班的每个人都很照顾,是我们的模范兵,可是他对你吧那种照顾特别过;可有的时候我又感觉他对你特别冷,故意避着你远着你,眼睛里偶尔会带着团火,一股恨意。”   贺九山一愣,“你神经有问题吧?”   林帅帅歪着头一副费解的表情,“就那种感觉吧......我也说不上来......”   贺九山一言不发地坐在地上,头低着,脸隐在帽檐下的阴影,陷入了沉思。 第20章 20   夜间下起了绵绵小雨,营地的上方笼着一层浅白朦胧的水汽,给半个多月以来烈阳炙烤的肃整基地带来一丝难得的清凉。   黑暗中向哨位走来一个端着枪的士兵,步伐稳健,身形凛然。   “换岗了,班长,我就先回去了。”林帅帅甩甩酸痛的脚,对刘半城说。   “嗯,早点休息。”   林帅帅正面迎上换岗的贺九山,呵呵一乐,“我睡觉去了,这美好月色就留给你俩驻守了啊!”   “滚。”   隔着铁丝网包围形成直角的两边,贺九山和刘半城各端着枪笔挺地驻守在营地的四方视点观察处,密密的毛毛雨打在钢枪上,反射着白光。   过了一会儿,刘半城突然开口。   “射击场上干得不错。”   贺九山轻扬起嘴角,语气吊儿郎当,“在训练场上偷瞄我呢?”   “你那边的呐喊喝彩声都快把营地掀翻了,还用得着偷瞄吗?”   “还是没你厉害。”   月亮反射的光将刘半城的影子倒影在他的旁边,端着钢枪,身姿笔直,贺九山看着那道影子,就在他的脚边,随手可及。而实际距离真人,还有转过身一个直角的弧度,这个平常人一探头就能越过的距离,对于贺九山来说确是无法企及的距离,他现在是一名战士,一个士兵,驻守在岗位,只能目视前方,身体绷成一条线不容许一丝一毫的偏倚。   传过来的,只有夜幕下轻微的低语。   “会有一天,你比我更强。”他说,声音带着温情,却很坚定。   贺九山望着营区上高架台上竖起的一面国旗,在风中呼啦啦地摆动摇曳生姿,威严而又庄严,带着让人心安的力量,那是在这里所有煎熬奋斗的士兵的信仰,是绿色军营里用意志的血滴和拼搏的汗水酿成的永驻红色。   “我们大院里的国旗,跟这里的一样红,从我房间的窗子推开就能看见,军区的兵都在那个台子底下升国旗唱国歌。”   贺九山带着回忆,说。   “从小到大,我升旗的注意力不是在国旗上,而是看着国歌奏完时,国旗是不是刚好停在杆顶。”   刘半城像是笑了,沉静地说,“那现在呢?”   “现在?现在没那个兴致了,就是有那么一种感觉;当你累得像狗一样趴在地上的时候,你一看到那面国旗,就觉得自己现在当条狗就是为了以后站起来做个人。”   贺九山呼出一口郁结在心底已经很久的气,望着上方的天空。   “刘半城,我承认,我开始来这儿的目的就是因为你。你说我不服,对,就是这个原因,没错。你想想,我在我们军区霸道了那么多年,一下子让人给看扁了瞧不起了,那滋味儿,真是绞了心的埋汰难受。”   刘半城迎着风沉默地听着,向着贺九山的方向,头微微转了一个令人难以察觉的弧度。   “可是不管我最开始的动机是什么,现在我想留在这儿,拼到最后,流血流汗那也都无所谓。我不去在心里深究那是为什么,我只把它看作是男人的尊严颜面,这就是我的信仰;和你们这些兵保家卫国的信仰一样,同样神圣不可侵犯。而且我明摆着告诉你,我就想超过你,让你从心里头实打实真正的认可我承认我。”   半晌,刘半城才试探一问,“说完了?”   “完了。”   贺九山面容冷峻不羁。   谁知道铁网那边的人却笑了,笑得连胸脯都在颤抖,夹杂空气中湿漉的水汽嗓音听起来都有些绵延磁性。   贺九山登时就火了,撇过脸吼他。   “笑个逼逼啊!”   刘半城收住嗓子,眉间还淌着笑意。   “你说任何话都一副横样痞样的语气让我觉得很好笑。”   贺九山的明显怒火烧上眉梢,要不是站这个岗他早就上去揍人了。   “但是,”刘半城咳了咳嗓子,沉静地说,“我从来也没看扁你。你来狼牙,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你能在这个地方撑到现在更加出乎我的意料。在这里,你的所作所为已经向我证明了你自己,我认可你,同样也认可你是我的战友。”   贺九山抓着枪的手紧紧攥着,一直以来压在他心里的那个结被解开,他也终于找到了从前的属于贺九山的那种优越感,并且更胜从前。   “你这次说的是真的?”   “我什么时候说的是假的?”   刘半城不明。   贺九山看着地上的影子,“我看不透你这个人,除了你的名字,你是个军人以外,我对你这个人一无所知。”   “在军区的时候,我说拿你当兄弟当朋友,可是那天晚上之后我才发现真的是我自己在一厢情愿。你从来都没向我主动说起过你的事,喜好,家庭。”   刘半城眼神深了几分,薄唇冷厉,“这些都并不重要,我只是一个兵,就这么简单。”   “兵?军队里像你这样的拿命去维护这身军装的兵太多了,我不觉得你们很伟大,反而觉得你们特傻。”贺九山说。   他和刘半城说,他不会有那种穿上军装就把它当成使命当成神圣信仰的想法,也不会跟随外面的人一样相信那就是无私奉献的漂亮托词。因为他看到的脏水也太多了,只要是有人在的地方,就有权利和欲望的膨胀,部队也不能免俗。   把个人‘私货’掺进组织决定,插手下线职权范围内事务,卖官鬻爵,任人唯亲的事   他不是没见过。在贺九山眼里,没有哪个岗位是完全的干净,这些冲锋在前的士兵,甚至都没那些个‘军队肉瘤’来得重视。   贺九山问他,“你当这个兵,每分每秒都抱了牺牲的觉悟,却没能想想你的家、你的家人......朋友?”   他问出这句话,四下静默了。   之后,刘半城突然问了一句贺九山意想不到很迷惑的话。   “那你爷爷是这样的人吗?”   贺九山皱着眉,不明所以,他爷爷?贺司令?什么样的人?   “......只是随便问问。”   刘半城说。   目光幽谷迷深。 第21章 21   后半期狼牙集训在深山中进行“全天候环境、人烟罕至的高山密林之中。”所有士兵将学习猎取野猪、蛇、鱼、鸟和昆虫;采集植物果实,寻找并汲取和净化水源,以及保持体内水分和防止脱水等训练。   在海拔8321英尺上完成长达四个小时的长途奔袭加额外作业后,很多士兵都已经吃不消了,贺九山的呼吸明显很困难了,这么高的海拔氧气稀薄,这个地方常规的气象原理是不适用的,即使夏天,也一天四季,狂风大作、暴雨滂沱、雨过天晴、烈阳晒烤。   而在这种稍动一下就要找氧气瓶的情况下任何一项训练科目都是极具生命危险的,在高山紫外线的照射下,士兵眼睛肿得像个核桃,脸上黑一块紫一块,铜钱大的皮一块块脱落,林帅帅更是一路跑一路吐,贺九山架着他,每走一步都是千险万难。   教官乘着车开着枪火力凶猛地在后面噬咬,密林里到处是穿着迷彩的战士逃窜的身影,还有后面倒下的被拉上车宣告退出淘汰的,整个一军营地狱。   贺九山前面的一个兵又倒下了,当这一幕落在他们眼前,林帅帅也自暴自弃地跌在地上,脸色苍白。   “退出......退出......我退出了......”   “退你个娘妈逼!”   贺九山直接一个耳刮子上去!   “......我真过不了了......”   “给老子起来!”   贺九山扯着林帅帅的衣领粗暴地说,其实贺九山心里是害怕恐惧的,他强制着林帅帅也是在强制着自己,在林帅帅倒下的那一刻他的意识也空白了,跟着就想一起倒下。这已经到他的极限了;如果拉不起林帅帅,他肯定也就随之放弃他自己了。   后方枪炮呼啸而至,尘土弥漫,转眼就要被追上。   刘半城从前方冲过来,将林帅帅扛起,“掉皮掉肉不掉队,只吹冲锋号,不打退堂鼓;你忘了吗!”   他转向贺九山,对他说,拿绳把他们三个系在一块,哪个都不能掉队。   “你还行吗?”刘半城问他。   “行!”   贺九山咬牙,把三人拴在一块儿,刘半城在最前方带着他们两个跑着,穿梭在枪林弹雨间,惊心动魄的角逐,挥汗如雨的拼杀,挑战极限的障碍。那个在最前方充盈贺九山所有视线的宽阔脊背,是泰山压顶不弯腰的挺拔昂首,刚正坚毅的男儿气概被征程和血汗彻底洗练出来。   莽莽林原上,一排排的钢盔并在飘扬的旗帜下,无声地诉说着属于他们主人的不甘和悲痛。铃儿摇响,又是一个又一个孤寂而落寞的挺拔背影身姿消失在在绿色的军营大门口;这场残酷的深山训练,淘汰退出了57人。   贺九山大口地呼吸着,妄图吸取尽这空气中所有的氧气,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浸在水里扼住脖子无法喘息的鸭子,肺部都要难受地爆炸。   旁边的刘半城脸色也十分难看,脸上的油彩混着泥土飞尘。空气稀薄,身体负荷超重,体力达到昏厥的临界点。   贺九山知道他很渴,可是水已经喝完了,距离回营地还有一段时间,这个地方也不知道上哪儿去找水源。   “没事吧?”   “没事。”他喘着粗气,眼睛还是清明的。   刘半城绷紧了下颚,抽出军刀插在地上,挖出一个土坑,两手扶着地头埋进坑中,用力吸了口潮气,顿觉舒服了许多。   “班长,”林帅帅拿出那壶二锅头,“人都快渴死了还计较纪律有毛用,给。”   这回刘半城没再拒绝,半点犹豫都没有,抓过壶仰头就往嘴里灌。是的,训练场就是战场,演习就是实战。如果谁没有在训练中挖掘爆发极限那么等他真正上了战场只有死路一条,别说是军中违禁的酒,战火四起时,条件恶劣到极致事连尿都得眉头不皱地喝下去换取生命。   “来!”   刘半城手一推,将小壶递到贺九山跟前。   贺九山没废话,动作飞快地将那剩下的二锅头全部饮尽,在缺氧时刺激辛辣的液体灌入喉道滋味其实是很不好受的,跟吞了一把利刀子似的;但是它带来了身体急需的水源,感官的难受较之活下去的力气根本不值得一提。   “你别给我喝光了呀!哎哎!”   林帅帅挥着手着急叫唤。   晚了。贺九山一手将小壶甩在地上,瞟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说,“拢共也没几口,你还想攒个一两滴当圣水啊?”   “剩那么些兑水也行啊!”林帅帅悲痛欲绝。   贺九山从牙缝里憋出一个鄙视的语气词。   “对了,怎么没看见罗飞?”林帅帅突然想起。   他们到达了终点也有了一段时间,其他士兵陆陆续续也大部分到了,可是却没看见罗飞的踪影。   三人都没有说话,沉默地有些异样。   这个时间,如果没有到的,估计也不会再出现了。林帅帅表情凝重,他跟罗飞关系好,私下斗嘴都斗习惯了。   贺九山一拍他的背,轻笑一声,尽量把这悲伤浓重的告别稀释成粗浅的玩笑打趣,“你睡觉姿势太差了,晚上老是把腿搭我身上来。这下好了,你占据了两张床的大空间,以后爱怎么翻怎么翻。”   贺九山转过头,刘半城正看着他。   贺九山也看着他,眼神相汇,沉默不语。   然后,刘半城正身,抬头看向远处深绿的林莽黑黢黢高耸的山峰,眼眸潋滟一层大地般坚韧的深沉。   军人的选择,是长天深蓝。 第22章 22   营帐里,专门开放了地方和设施给士兵吸氧,贺九山将那气体喷入口中吸进肺里,昏涨的大脑都清醒过来了。   狼牙的两个月,比贺九山从前过的那些不计其数的两个月要漫长太多,先是从身体上的适应习惯,脚上起了水泡,脚掌,大脚趾,小脚趾,挑了又起,起了又挑。几乎每个脚趾上都顶着一个血痂,在白色的袜子上留下了很多血水的印子。反复的腱鞘炎也没去看军医,在部队这个地方,不管你是发烧感冒大毛病小毛病,跑五公里就得好。   最后的冲刺时期,士兵们几乎没日没夜每天都进行着热火朝天的科目强化训练。   上午十时,船只机动科目开始,四人一组扛起皮艇奔向河边,紧凑的脚步踩着地下的烂泥叭叭哒哒响,将皮艇拖进河中,士兵都坐上去。在暴雨天气,他们要完成水下定向潜水,‘海底’破障训练和深水清除‘敌’水`雷任务。   教官在后头拿空包弹崩他们的屁股,恨不得一脚一个踹进河里,“动作快点!给我时刻记着这句话: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皮艇在河中滑行了了大概一公里左右,士兵都纷纷下水去完成既定的任务,刘半城执行‘海底’破障训练,林帅帅定向潜水和侦察,贺九山去了离他们很远的区域进行深水清除水`雷的任务。   大约两个小时后,刘半城和林帅帅都完成了自身的科目在河沿岸集合,一艘艘的皮艇都开了出去,集合的士兵大多回来了。刘半城据枪在岸上等了二十分钟,超过预定时间仍旧不见贺九山的踪影。   “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吧?”林帅帅不安。   “......”   刘半城试着用对讲机联系了贺九山,但没有回应。他素来冷静沉着的脸染上了一丝焦虑和忧心。   “你在这等着,我去找他。”   一个人滑行皮艇太慢,刘半城脱了背囊,直接遁入水中人力游过去,林帅帅看着河中扑腾起的水花和荡开的涟漪,心里默念着安然无事安然无事......   再说贺九山,他的清除水`雷任务一开始是比较顺利的,两个小时的预定时间到期后他已经完成,但在返回途中发现通道育一张装有违规词语的网,储备的氧气不多,但贺九山毫不犹豫游到障碍物前迅速排障,等他浮出水面卸掉装具时,眼、鼻、耳部都渗出了点点血珠。   当刘半城看到水面上飘着的人,顿时瞳孔焦距成一条线,面部狠狠颤抖了一下,他扑入水中,展开双臂像用尽全身力气游向贺九山的方向;那动作凌乱,完全失去了平常训练的规整和花样,只是凶猛地向前游去!   “......贺九山......贺九山!”   刘半城托住他的下巴把人仰着往胸膛上带,他双腿划着水,游到岸上。   贺九山翻起上身气喘地咳着,背部隆起的线条随着动作剧烈地抖动起伏,他转向刘半城,“我......”   然后,贺九山说不出话来了,他惊了。   刘半城此刻样子是他从没见过的,眉上密集的水滴聚成水滴淌过苍白的脸滚下下巴,   他的目光像是令人发颤的寒潭,面部狰狞地如露出尖牙的巨兽。   贺九山张了张口,还没能说出什么就被迎面来的一拳揍到了水里!河面顿时激起巨大的水花,浇在了两个人的身上。   贺九山抬头看他,对上幽深一片布满怒火的双眼。   那一刻,贺九山没有思考能力,心之所想的念头冲破理智,他揪住河岸上的刘半城的衣领,勾住他的脖颈带向自己猛地吻上了他的唇!   激烈的,狂风骤雨般的电流席卷了他的神经,粗重又狂乱,夹杂着许久以来的压抑和期待,像爆发的火山喷出的岩浆,彻底把他由身到心焚烧殆尽!这双唇,柔软又锋利,是他从前和女人接吻完全不一样的触感,那是从心底迸发的酣畅!他啃着他的唇角,舌尖勾缠追逐着他的舌头,陷入痴迷和疯狂......   在两个人即将跌入无法自拔的深渊下时,刘半城双手钳住贺九山的肩膀,用力扳住推开他,贺九山的呼吸还是急促的;他望着岸上那个人,沉默无言。   “......贺九山......”刘半城闭上眼。   “刘半城,你喜欢我对吗!”   贺九山蹙着英挺的眉,突然吼出来,目光直直地射向他,压迫而沉重,令他无处遁形。   刘半城猛地掀开眼皮,看向他,唇角绷紧,然后带着郑重和肯定,一字一句。   “我们,不可能。”   贺九山不说话了,身体僵直,沉寂地看着岸上的那人。   就在此刻,后方传来猛烈的枪炮声,密集的火力经由地面传导进河面,致使一圈又一圈地荡开波纹,两人同时惊愕地望过去...... 第23章 23   他们两人迅速隐蔽进岸上的灌木丛,置身的这片河面区域,顷刻间马达轰鸣,水花巨浪漫天。天空中盘旋着战机穿梭而来,地面上同时升起烟尘火海;目标正是还在河面上返程的士兵。   “操,离对抗演习不是还有半个月吗?”贺九山简直不能相信规则还能这样玩儿,这他妈是分明要一网打尽扼杀在摇篮里的节奏啊!   虽然这是很令人无措愤懑的偷袭,但对于战争而言确实直接有效的检验战士的方式,因为真正的战争不会告诉你它到来的时间,如果特训队员没有做好时刻打仗的准备,那么面对现在情况下突如其来的规则转变好大规模的空袭和地面火力攻击只有死路一条。   河面上啪啪啪的交火声不绝于耳,士兵在相当于无障碍的靶子位置就像是落水狗,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大多都给灭完了,有几个士兵潜入水中,保得了性命。   刘半城端枪从灌木中观察着前方的情况,“我们得马上离开,他们有直升机和战机,肯定会对这里进行全区域覆盖式轰炸。”   就地伪装后贺九山和刘半城跃出灌木林,翻过谷口在己方的一处战壕停留下来,打好背包分散弹匣和手`榴`弹之类武器。   “营地应该回不去了。”贺九拿出地图摊开,蓝军的武直差不多半个小时前就把他们的营地指挥部炸冒烟儿了。   “我方的指挥部炸毁了那现在我们的行动只有两个选,做好打游击战的准备盘绕在他们的后方伺机斩首或是捣毁蓝军的指挥部。”   刘半城面色凝重起来,“我们目前的处境很艰难,和其他人失联,并且对蓝军部署方位情况也一无所知。”   “不管怎么样首先还是要找到同伴,后面的仗只有我们两个人来打的话肯定得够呛。”   “嗯。我们沿途做下记号,方便我们这边的人找到踪迹。”   全副武装的两人穿梭在密林中,刘半城搜索跟踪,贺九山在后方侦察掩护。腰间的对讲机兹兹地切回信号,林帅帅的声音传来。   “终端终端,我是疾风......”   “终端收到,注意隐蔽。”口令对完,贺九山询问林帅帅那边的情况。   林帅帅喘着粗气,从对讲机那头都能感受到他的暴跳如雷,“这什么玩意儿啊?我在河岸上一颗手`雷突然就扔到我脚边了,差点就阵亡了......”   “你那边什么情况?”   “我跟田猛还有另外三个人在一起,看到了你和班长沿途留下的讯息正要来和你们汇合。”   “好,千万小心。”   贺九山掐了对讲机,追上前面的刘半城,把林帅帅的情况跟他讲明,突然,刘半城抬手打断他的话;神情警惕。   “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贺九山压低呼吸倾耳一听,从远处传来的隆隆声震慑他脚踩的地面.....贺九山睁大眼睛惊措。   “是坦克!!......”   一辆辆数十吨的坦克在蓝军驾驶员的操作下在泥道上闪转腾挪,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急骋,车后泛起浓浓烟尘。 第24章 24   子夜,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从茂密隐蔽的树林中伸出一只枪口,正对着300米开外的一辆坦克。   贺九山在瞄准镜中确认刘半城摸前哨潜进坦克左侧方荆棘密布的拗洞,他压低声音对着耳麦,眼神汇聚在瞄准镜里的那一点,三点成一线。   “准备......行动!”   炮塔门打开,驾驶员探出的瞬间贺九山瞄准、扳机,一枪爆头!无声弹射出,埋伏在拗洞下的刘半城迅速出击,放倒坦克旁边的巡逻兵拖入草丛。   两个蓝军士兵一个头盔上冒烟一个胸口冒烟,贺九山从树上跳下来,把他们两个绑成一团扔进拗洞。   “我们阵亡了你还绑着我们干嘛?”   “前面有还有三辆坦克,现在放你们走在这儿穿来穿去不就等于暴露我们了?”贺九山把这两人踹到洞里蹲着,拿草皮灌木铺在了他们头上。   “哎!别过分了啊!”一个士兵暴跳如雷。   然而已经没有战斗资格的人说什么都是屁话,没有用。刘半城和贺九山依次跳入炮塔门,进入驾驶舱。   两个兵一看顿时急眼了,“你们会开坦克吗!到时候整坏了你俩都吃不了兜着走,准备关禁闭吧就!”   刚气势汹汹地骂完,坦克启动运转,火炮直接对准他们的脸,距离不到二十厘米。   贺九山冷笑,“有本事再逼逼一句。”   “......”   透过潜望镜刘半城360度环顾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前面的两辆坦克正在开阔地把守要道,蓝军调过来这些坦克就是为了对这片大区域覆盖轰炸以便最快速度结束战局。   “趁着我们手上开的这个‘铁甲虫’,把他们的坦克组一锅端。”刘半城拉动操纵杆,转过一个90度的山坳后,一个加速冲入泥山,溅起泥花无数,刚出泥潭,又如颠路;只见车速不减,在颠簸中飞速前进。   两辆分岔一边各占据道路两边的坦克里,驾驶员正打着哈欠,没发觉来自他们后方的伪装灯打在他们的装甲车上。   直到嘈杂的轰隆声响起驱走了困倦的瞌睡虫,但看到是我方的坦克时他们就放下了警惕,利用坦克车内的通话器和贺九山与刘半城驾驶的那辆坦克进行对话。   “武钢,你在后面守着怎么跑这来了?”   舱内,贺九山和刘半城相顾一抹坏笑,像是叛逆期做恶作剧的大男孩儿一样。刘半城冲他一眨眼,看你的了。   贺九山利落的一个响指,然后填充炮弹,砰的一声巨响!霎时间火花四溅,蓝军车内的驾驶员被震地头晕耳鸣,驾驶员带着一辆坦克就这么阵亡。   “是红军偷袭!是红军......”   另一辆坦克上的驾驶员发现被袭马上要调头反击,却还没来得及转向就让高射机枪一通扫射,前后不过十秒两辆拥有着“陆战之王”称号的坦克就一起“葬身”在白昼般透亮的火光中.......   “旅长,发现红军踪迹,半个小时前与我军坦克方队交火,我们的坦克方队全部阵亡了!”   蓝军指挥部里,电子大屏幕上显示着所有地域带,这里是战机和通信营导`弹营的总指挥中心,这次蓝军演习的大本营。   “还逃了几个出来?有意思。”孙旅长脸上尽是猫捉老鼠游戏的戏笑,要是演习真到   这里就结束了那就没意思了,他等的就是和留下来的最后几个人来一次大逃杀,要么全歼那几个黄毛小子,要么他这个掌握七千多人兵力的旅长被斩首。   “派出无人机侦察,加派一个营的兵力出动,封锁整个山头,沿途设哨卡;陆航战机也给我时刻准备,等候命令。”   “是!”   孙旅长好顾以暇地端坐着喝茶,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战斗的老油条眼睛里射出一道精明。   “再说,我埋在他们里面的王牌‘炸`弹’还没开启呢......”   ...... 第25章 25   扔下坦克,贺九山和刘半城从里面缴获了一些武器装备和一个短波视频通话电台就撤进了深山。   稀拉拉的树叶沙沙响个不停,贺九山端起望远镜,朝刘半城点头,“是林帅和王猛,另外还有三个我们红军的人。”   刘半城拿小手电对着他们的来的方向间接晃了两下,这是属于他们组的夜间暗号。林帅帅收到信号立刻找到了地方。   “我去,总算找到你们了,来的路上我都听见交火的声音了。真牛逼啊!那三辆坦克真是你们给搞的?”林帅帅受惊地竖起大拇指,“你俩合体简直太残暴了!”   贺九山眼中是熠熠生辉的闪光,脸上充满战斗的锐利。   “所以啊,我们俩还需要你们加入,一起干票大的。”   说罢,刘半城望和他相视一眼,体内都燃烧着战斗的粒子,激荡着溅出火光。   “对了,跟这三个战友打个招呼,王海,钱铮,他们是狼牙训练基地B3组的,之前住我们斜对面的帐篷,咱们都应该有印象。这个是......”   林帅帅把手电打在最后一个人脸上的时候,他突然往前走了一步,对着贺九山的,狠狠抱了上去!   所有人都懵了,包括贺九山自己都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直接愣在原地被反抱住。   刘半城站在一边,看着拥在一起的两个人,眼神顿了顿。   “山子......”   卫二紧紧搂住贺九山,把脸凑近他的颈肩,声音浓重带着欢喜和思念。   田猛瞠舌,“这是怎么回事?”   林帅帅眨眨眼,说,“哦,原来他俩真认识,之前他跟我说他认识九山我还不信呢。”   贺九山僵直了片刻,似乎不可置信,“卫......卫二?”   然后他猛地扳开卫二,往他身上重锤了一下,“真的是你?!”   “你力气太大了,我这身板哪受得了这一下啊。”卫二被贺九山这一拳打得往后退了几步。   “可是你怎么在这?那次单兵测试对抗演习你没被淘汰吗?那我为什么没有在狼牙训练基地看见你?”   “山子,我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其实我......”   卫二说话的时候无意间瞥到了站在一边的刘半城,然后戛然而止。这个兵也在狼牙?也就是说贺九山一直是和他在一起?卫二脸色变了变,即将吐出的话卡在喉咙里不断翻滚。   “你要说什么事?”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为了不被无人机找到,前方有个挖掘的隐蔽战壕山洞,我们进去再商量对策。”   刘半城说。   “对对,先进山洞。”林帅帅一拍刘半城的背,“班长,现在你就是我们七个人的队长啦,我们几个都听你指挥。”   山洞里,贺九山和卫二几个倚在壁上,两个兵守着洞口观察敌情,天空上方时不时盘旋着在山头搜寻的无人机,嗡嗡地震荡在他们头顶。   “现在你能告诉我那次对抗演练中你发生了什么了?”   卫二不着痕迹地看了刘半城一眼,对贺九山说,“那次对抗演练我和四个人一起完成的任务,然后我就被分到了狼牙特训营地,可我没想到你居然不在那儿。”   “等会儿的,”田猛摆手,“你的意思是狼牙特训地有两个,分两批训练?”   林帅帅也说这不大可能,从来没听过分两批士兵训练的事,再说这有什么意义吗?分两批训练等红蓝军演习的时候再投放到一起,没这道理啊。   “你什么意思!”   贺九山火了。   他不能容许别人这么去怀疑卫二,卫二是他兄弟,有过命的交情,替他挡过伤掏心掏肺的兄弟,忠诚不二!就是给他一枪,贺九山也不会去质疑卫二,在贺九山心里,那是他弟;卫二绝不会做任何对他不利的事,不会隐瞒他。别人或许有这个质疑的资格,但贺九山就是忍不了有人这么诋毁卫二,那触及了他的底线!   “这事确实不正常,我觉得我们该谨慎一点。”田猛坚持辩解。   “你丫再说一遍!”   贺九山揪住田猛的衣领,凶狠的眼神瞪着他,里面冒着火;林帅帅和他相处了那么久什么时候看到贺九山这么失控过,简直就像是发狂的野兽。   “贺九山!”刘半城抓住他的手臂拉开他,同时把田猛推搡出去,中断两人之间的战火。   “你冷静一点。”   刘半城低声说。   贺九山注视他,眉头锋利成一条线,咬牙逼问他。   “那你呢?你相不相信?”   贺九山反握住他的手臂,用力地攥着,几乎抠进肉里,漆黑的山洞里,他的目光一点一点描绘着他的面孔,他想刘半城和他站在一边,想无论如何别人怎么样起码他一定要相信他。但他从刘半城眼睛里看到的,确是默认的怀疑,贺九山如鲠在喉,像是压了千斤巨鼎在心上,那种难受,并不只在于为卫二的抱不平,更多还有刘半城对他的不信任,就好像......在刘半城的心里,他和别人是一样的,不值得他用感情去判断而是一如既往地用理智和战场经验来分析是非对错。   “他是我兄弟!”贺九山吼出声,“你们不信我信!”   冰冷生硬的表情脉张在他的脸上,局面五个人都沉默无言,局面一度僵持。   卫二突然站起,从袖口里抽出一张图纸,平摊在地面,“这是我和蓝军交火的时候找到的一张地图,蓝军布防图,这里面有他们指挥部的方位。”   林帅帅拿手电照着仔细看了一遍,真的是完全符合这个山头的布防,详尽而且完全,炮兵团和通信营的排布也有迹可循。   “这......这是真是假啊......我的意思是,嗯,这有可能是蓝军故意留下的假布防图......没......没怀疑卫二的意思。”   卫二轻笑了一声,无所谓地卷起布防图,“你们信不信对我来说没所谓,反正这个演习失败还是成功都跟我没关系,我只想帮山子,因为我知道他想赢。”   他收起布防图放入袖口的时候,贺九山按住他,从他手里抽出图纸。环顾了周围一圈,眼睛停在刘半城脸上几秒,然后微垂着头,冷漠道:“真的还是假的,搞一下就知道了。炮兵团是演习中的主力军,我想办法摸进地空导弹营发送假信号,利用地空导弹营歼了他们自己的炮兵团;给捣毁指挥部争取时间和机会。”   贺九山抬起头。   “我就用我这条命给他作担保,给你们验真布防图的真伪。”   贺九山站起身,背上背囊在腰间别好手`雷,走到洞口冲王海和钱铮两个人说,“你们跟我走,摸进地空导弹营。”   “好!”   “等等,”   贺九山转过头,刘半城已经端好枪正对着他,微弱细碎的星光打在他的脸上,刘半城的嘴角润泽发亮,他说。   “我跟你一起去。”   贺九山望着他,胸膛里在翻滚。   “班长?!”   “我是行动的指挥,听我的命令!”刘半城果断地下达指令,“林帅,田猛,钱铮,你们三个有其他任务,照着布防图上的兵力部署,你们要去弄清陆航战机支队的情况。”   “是。” 第26章 26   凌晨三点漆黑的山头到处笼罩一片肃杀严整的气息,一支侦察分队在一辆轻型越野车的运送下向敌前沿急速开进,上级命令他们雷达侦察分队前往该地域进行搜索跟踪,发现目标及时向指挥所汇报。当汽车停在地空导弹营铁丝网护住的不起眼一角时,从后面跳下几个黑影,趁巡逻的哨兵交接时迅速潜入其中。   “发射指挥室在最里面的小帐篷里,我在地空导弹营待过一段时间,这点我敢肯定。”王海一指小帐篷跟刘半城示意。   “行动。”   他压低声音,手上做着动作,王海绕到车后,匍匐前进拖住帐篷前的哨兵猛地把他翻到在地,哨兵张嘴就要报信拉警报却一下子被捂住嘴拖入了车底。   贺九山和刘半城立刻进入帐篷,发射指挥室里的三个人惊慌失措地从位子上站起来掏枪起来战斗,然而来不及了,贺九山一颗冒烟手`榴`弹早就丢进了他们脚下。   “你们捣毁指挥部就捣毁指挥部跑到地空导弹营来干嘛!”一个军官气急败坏。   “因为我们需要借用你们的一颗炮弹来一锅端了炮兵团。”   贺九山一把军用匕首抵在一个军官的脖子上,阴郁狭长的眼眸披靡上危险的笑意,“指令密码是什么?长官,子弹是假的没错可我手上的匕首是真的。”   “密码我是不肯定不会说的,有这个胆你就给我来上一刀。”   他满怀自信地向贺九山宣告完,接着脖子就一阵刺痛,皮肤上被喇了一道。军官捂着脖子眼珠子都瞪烂了。   “你......你竟然敢伤人?!”   贺九山擦着匕首上细细的血迹,眯起眼,“演习就是实战,你觉得战争里不会流血吗?”   “我......你等着被处分吧!”另外两个军官直憋红了脸。   一旁的刘半城正费尽心力在电子计算机上破译着指令密码,浓眉拧起,汗珠大颗大颗流到下巴。   “怎么样?”   “不行,密码太复杂,短时间内无法破译。”   他们没多少时间了,很快就会有人发现他们潜进了发射指挥室,但这次的机会太难得,刘半城和贺九山都不想放弃。   正一筹莫展时,贺九山沉思着,“你还记得我们之前缴获的短波视频通话电台吗?”   “对,里面有蓝军的演习的电子公共频道,我可以植入病毒摧毁他们的防火墙从里面获得指挥部的发射信号命令和密码。”   刘半城经贺九山一提醒,马上着手操控短波视频通话电台。   一分多钟后,仪器发出共振,成功获取指挥中心的信息。刘半城输入密码,设定好目标对象方位,把最后发射按钮按下。   “好了。”   两人都欣喜若狂。   ”两分钟后就会有一颗炮弹落在炮兵团的头上,我们马上离开。”   帐篷里,留下三个呆若木鸡的军官互相大眼瞪小眼。   ......   山谷中激烈的枪声不绝于耳,一大波的蓝军探入山林追击着偷袭地空导弹营的红军几个人,刘半城一行三人借着地势和夜色在山林中在枪林弹雨中穿行,横在他们后方的火力越发密集。   贺九山作为狙击手给他们作掩护,举枪干掉了两个指挥头,打乱了蓝军的势头。但同时暴露了位置招来更猛烈的火力压制。   “四点钟方向!有红军狙击手!”   蓝军迅速集合一队往贺九山所在的方向射击,叭叭叭地打在树林间闪现白光。   “撤!”   刘半城的喊声在耳麦里响起。   “来的人越来越多了我们顶不住了!”王海在奔溃的嘶叫在耳麦里震耳欲聋,说完,他那边传来嘶嘶地卡带断片的响声,彻底没了回音。   贺九山怒捶了一下身旁的大树,“该死!”   王海阵亡了。   他端起枪一梭子就突突突地对着火力密集那头扫过去,刘半城拉着他往山崖那边跑,摆脱蓝军的追捕。   气喘吁吁地跑到崖顶,前面没路了,下边是万丈高的深渊峡谷,贺九山轻微一触那上面的石块掉下去都听不见回音。   “没路了。”贺九山颤抖的嗓音带着两天以来奔波的困顿和此时对陷入绝境的不甘。   “我知道。”   刘半城看着他,意料当中的语气。   “......??.....”   然后贺九山看到刘半城从背囊里拿出大机器,铺好伞衣,他不免一惊,这是动力三角翼;什么时候搞的?   刘半城正以令他眼花缭乱的速度搭好装置机器,然后在贺九山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时候抓过他的的手就往三角翼的横杠上搭。   “抓稳了!”   他大喊,蹭的一下一个起跑的冲力连人带滑翔机遁入深谷,嗖地急速下降仿佛要摔到最底层!   “你真的会用滑翔机?!”   贺九山听见自己的声音被上升的飓风冲得七零八乱湮没在漆黑的崖底。由下至上的巨浪似乎要把他的头皮都掀翻,耳边呼啸着凌厉强劲的风通通像声弹一样砸进耳蜗发出擂鼓的嘭嘭巨响,一度让贺九山造成了短暂耳鸣的感觉。   滑翔机下降了一段距离忽然又被上升的浮力操控着平坦地向前滑行,带着两人飞离了崖谷在空中继续飞行。   横杠上,两双手牢牢地握在上面,他们的下肢是完全腾空的,只靠着腹部和手倚着横杠,其他再没有着力点,带来的刺激感远胜那些游乐场里的海盗船云霄飞车,这是没有任何保护措施,只依靠一个滑翔机在高空中做着危险的飞行动作。   “动力飞行伞分队的训练我也是没缺席的。”   突然,刘半城侧过脸,对贺九山说了这么一句话,回答了他在‘坠崖’时问的那句话。   贺九山抬眼望向他。   “看看下面的风景。”   刘半城说。   面向的东边冉冉升起了太阳的一角的半弧,一层橘色又带着闪耀的金光照射在整个山林中,身后的天边泛起鱼肚白,再往外是一层还隐在黎明的蔚蓝;三层颜色像晕染的画卷上的油彩交错铺开辉映。和这下方正战备演习充满硝烟味的山林相互映衬,竟然令人舒适地没有一丝违和感。从来到这个地方到现在,这一幕的景象无疑贺九山见过最美最沁人心脾的,美得令人窒息,令人不禁感叹讶于自然界的创造力鬼斧神工。岩石绿树,苍苍郁郁,山顶烟雾环绕,绿茵茵的丛林在他的脚下掠过,枝叶上清晨的露水在橘色的太阳光下闪烁着,晶莹透亮。   不知不觉间,贺九山的双眼注视起身边的那个人,目光掠过他在阳光照出的褐色短而粗糙的发尾,让他忍不住想去用手触碰抚摸。刘半城的五官在他的眼中一点点加深,镌刻,眉飞入鬓,深如浓墨的眼眸,锋利冷峻的轮廓,多一分过浓,少一分寡淡。眉宇间偶尔露出的温和柔和了他的一分严肃,充盈了贺九山的视线,好看地让他失了神。   他的心脏在扑通扑通狂跳,贺九山意识到,这个人好像在他心里很重要,无时不刻牵动着他所有的情绪。那天在河边的一吻,是一时情迷还是爱情,贺九山无法断定,但无论是哪一种理由,这个吻是发自内心,是他一直以来压在心底的情感爆发。   贺九山的眼珠过了很久才转动,他移开视线,嘴角扬起。   “刘半城。”   “为什么?”   为什么,   你说,我们没可能。   刘半城望着他,面容平静,眼底却一片深沉。   这个答案,他没有回答,贺九山也没有再问,就在这片自云层倾泻而下的金光的动人的美景背景下,滑翔机像只大鸟一样向远方飞翔着,两个宽阔的背影隐在羽翼下,沉默的如雕塑般的美丽。   很久以后,久到沧海变成桑田,贺九山回忆起这幅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的景象,回忆起他当时问刘半城的问题,只觉得眼前满目疮痍。从刘半城当时的神情中,细细体味到了那个被尘封已久的答案...... 第27章 27   战机穿梭往来,降落伞飘落在空中,而在这中间一架滑翔机强行闯入蓝军火网,快速降落到地面。   “班长,我们照地图找到了空中指挥队所处的地域,你们利用地空导弹营扎了炮兵团之后他们就立刻派出直升机来截胡了。没有收到指令,说明蓝军的指挥中心是在空中指挥部。”   林帅帅摩拳擦掌,“班长,既然知道他们的大本营是空中指挥部那我们马上制定斩首计划吧!”   “是啊!”田猛往地上啐了一口,同样急不可耐,“这三天以来像耗子一样躲来躲去太特么憋屈了,这回咱一定得雪耻!”   刘半城思忖了片刻,皱眉。   “没那么简单,这恐怕是个陷井。”   贺九山点头,也认同他的观点。他们用短波视频通话电台侵入蓝军的指挥部获取信号指令和密码肯定已经曝露,所以蓝军很有可能利用空中指挥部做诱饵,让他们误以为旅长指挥官是在空中指挥部。   “可是班长,我们现在一定得做选择了,再耗下去到最后筋疲力尽的肯定是我们,他们蓝军可是一个旅的兵力;再说我们现在这种以战养战的补给方式也不能长久,斩首行动越快进行越好。”   几个人环在周围等待着刘半城下命令。   刘半城摊开布防图,指着地图上的密林深沼团团相围的地方,“这是整个山头的驼峰位置,坐滑翔机在半空俯望的时候我就发现这个地方的不正常,这个区域极有可能是蓝军的指挥部。”   “但空中指挥部不能不警惕,我们分成两组,一队和我执行斩首行动,一队作为前哨隐蔽在空中指挥部附近,他们不会料想到我们会分成两队同时接替行动。所以一旦我们失手就证明指挥中心不在陆地,那么下一队继续完成斩首行动。”   贺九山赞同,“这个方法可行,我跟你一起......”   “你留在这里,隐藏进空中指挥部。”   刘半城扬手打断他的话。   “为什么?”贺九山不可置信。   “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这是命令!”   刘半城粗着脖子低吼,表情严厉不容反驳挑战。   “林帅,钱铮,你们跟我编为一组执行斩首行动;田猛、卫骓和贺九山留下。”   “可是......”   “再说一遍,这是命令,由不得你违抗!”   他冰冷的视线像冰刀一样扔向贺九山。   林帅帅嘿嘿笑着劝起他,“就听班长的吧,我们任务失败起码还有你俩做后盾,到时候两边好计划啊。”   贺九山直接一记凶煞的眼神射过去堵上了他的嘴。   一直在旁边没说话打量着贺九山和刘半城的卫二突然在此时出声。   “这个驼峰四周地形险要,不好摸进去,但我之前误打误撞到过那里,找到了一条捷径山路能够刚好避开这些险势。”   他在地图上指示着。   “抱歉啊兄弟,我之前还怀疑你来着,但这毕竟是关乎红军存亡的事,我们不得已才多个心眼,你别跟我计较。”田猛憨笑着摸着后脑勺。   卫二淡淡地扫了一眼,没吭声。   “好,晚上七点正式行动。”   刘半城站起,和林帅帅钱铮出了林子,朝贺九山一等的反方向奔袭。   临前,他停住,侧过脸目光的余角落在贺九山的身上。   “你自己小心一点,遇事千万冷静。”   丛林里寂静一片,离刘半城离开已经过去了三个半小时,距离行动的时间马山就要到了。贺九山伏在树木丛林中越想越着急,心里各种不安稳,总担心会发生什么事。   “田猛,卫二,你们继续守在这里。”   他拿枪挂在身上,头也不回地往刘半城那个方向赶过去,连脚边的荆棘扎破手掌也察觉不到痛。   卫二从后面追上来,拉住他,气急败坏。   “你疯了?”   “我一定得去找他!松开!”贺九山掰开他的手,一个箭步就往前冲。   卫二拼了命地追,抓住贺九山的手就像吸盘石一样紧紧地缠了上去,他的脸色苍白地像鬼,痉挛紧蹙的眉头和充血的眼球无不彰示着巨大的恐惧和胆寒。   “你不能去!”   “绝对不可以!”   连着飚了好几个音调的不寻常让贺九山心里一惊,直觉告诉他卫二这副样子不正常。   “为什么不能去?”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卫二默不作声。   贺九山扳着他的肩膀,阴骘的眸充满压迫。   “你是不是蓝军的奸细?!”   “......”   “真的是你......”   贺九山放在卫二肩上的手发颤,被兄弟背叛的那种震憾和无法理解逼得他都笑了......   “你居然骗我?我们是什么样的交情......你是我最亲最铁的兄弟,我从来没想过你会背叛我!你特么拿我当什么?!他们个个怀疑你的时候我都一点也没往那方面想,甚至我还拿命给你担保!为什么?因为我相信你,因为你从来不会骗我!因为我就是死也不相信你会做出伤害我的事!结果呢?卫二!结果呢?!你他么就这么作践我俩的情谊?!”   卫二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嗓子,声嘶力竭,“我从没想过要骗你,这个什么演习就是个屁!对老子半点意义都没有,我更不可能在乎什么输赢,从一开始我找到你的时候我就想全部告诉你的......”   “那你特么为什么没有说!这么多机会你为什么没有说!”   贺九山怒目圆睁,被彻底寒了心。卫二的所作所为,他根本理解不了,嘴上说着不在乎这场对抗演习,可最后却做了蓝军的奸细骗了他,把他耍了一遭,把他们之间的情谊踩碎了玩!   “你不说,好,我也不问了,我去找刘半城。”   贺九山搡开他,步履坚定毫不犹豫。   “山子,我求你了......别去,真的不能去......”卫二嘴唇都在颤抖。   贺九山恍若未闻,脚步加快。   “我指给他们的那条路上组织了电磁干扰弹特殊弹和实弹射击!”   贺九山转身,脸色陡然剧变。   “你说什么?实弹射击?!” 第28章 28   “......山子,别去。”   “你为什么把他往有实弹射击的地方引?你想害死他吗!”   “卫骓,你特么说话!”   贺九山怒吼着倾身一拳挥向他的脸,这一拳,他使尽了全力,拳头上都带着卫二嘴角流下的血,嗡嗡地从指尖的战栗传导进神经末梢,同时相互作用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卫二的脸被抽向一边,在漆黑的夜幕中尤为病态的苍白,阴郁地像个没有生命活力的鬼。   “山子,你别去。”   贺九山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他。   “我去不去,现在都来不及了。但我最后问你一句话,你要还是我兄弟,就说实话,别对我撒谎。蓝军的指挥中心到底在哪里?”   卫二听着,望着他半晌沉默。   “......不在空中指挥部,就是他们去的那个驼峰。”   贺九山犀利的目光往他脸上剜了一眼,扶了扶耳麦,从腰间拿出对讲机。   “田猛,情况有变,我们提前行动。”   “怎么回事?”   “我已经确定蓝军指挥大本营就是刘半城他们正前往的地方,而且他们现在有危险,我们现在在空军指挥部制造点混乱,吸引过来蓝军的全部火力来混淆视听以便让他们顺利完成斩首行动。”   “明白了。”   计划任务分工清楚后贺九山抬眼看了一眼卫二,语气不甚愤怒,“你现在是要报告给你的上级还是跟我站在一边?”   卫二扒开衣领从里面捏出一段通话线,扔到地上。   “我找到你之后早就把它给切断了,你要我拿什么报告?”   “那就走。”   贺九山就说了三个字。   守卫森严的空中指挥部四周,冒出尖的山头在暗处埋伏着三个人,贺九山背上机器,铺好伞衣,目光雄踞于脚下的312高地。   他挑选了这个四面山谷包围丛林茂密的地势同时蓝军上方无人机监视的领域进行乘动力伞升高1000米高空的任务,在这一高度以上,地面的敌人听不到、看不到、很难发现。田猛卫二和他按三角队形向敌阵地接边,往过近半小时的飞行,顺利到达目的地。   因战斗时必须在低空进行,为避免蓝军听到声音,贺九山在空中关机,靠伞衣滑翔向敌靠近,开启热成像夜视仪侦察。在距离地面200米高空时,他发出信号,三人分成两组,分别负责破坏雷达站和炸毁车辆。只见他利用超低空滑翔技术,将自身携带的电子控制高能违规词语投入雷达站,然后启动机器迅速爬高起飞,同时田猛那组也完成投掷任务爬高起飞,当他们远离敌区时,贺九山按下遥控按钮,只听“轰”的一声硝烟四起,敌阵地一片慌乱。   “都给我追!”   “封锁山头,所有沿途岗哨警戒,把那几个个整幺子的兵给逮到!”   一时间枪声四起,火光流窜,贺九山和田猛几个人在丛林中迂回跃进,逐渐被涌上来的蓝军包围,上方盘旋着战机,四面楚歌。   与此同时,作战指挥室的电话响起。   “旅长,红军行踪已经暴露,他们炸毁了空中指挥部的雷达站和输出车辆,请求指令。”   孙旅长大笑,“好,看来这招‘无间道’奏效了,他们误以为我在空中指挥部,钻了这个套。通信兵科迅速修复接通雷达站和指挥室的联系。”   “是!”   挂断电话,孙旅长唤来作战协助的杨营长。   “老杨啊,跟我坐车去亲眼见识见识这群胆大包天的狼牙特训队员吧。”   “旅长,这,这会不会太危险了?”   孙旅长语气爽快。   “有什么危险的?人都被包围了,肯定是没得错了,除非咱的卧底叛变了。走吧,老杨,跟我上车,我都迫不及待要看看这帮兔崽子们了......”   ......   而距离驼峰中央指挥室不到五百米处,所有人都没发现在那里匍匐了一组队员,正隐在夜幕中,锐利布满凶光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的大本营;就像是捕食的狮子最关键的等待和潜伏的时机阶段,马上就要奋力地跳起撕扯猎物给予最后致命的一击。   刘半城的心情尤为复杂焦灼,他身上的迷彩服都因为奔袭途中被树枝荆棘划烂好几条口子,脸上也是泥尘灰土覆盖。   半个小时以前,驻扎在指挥室中心的所有兵力全部出动,包括一直在半空中用于侦察发现敌情和防护的直升机,所以他们料想到一定是空中指挥部出了事,也正因为山头的蓝军全部出动和编制,刘半城他们才意外地放弃了卫二所指的那条捷径,万幸地没有进入实弹射击区域范围内。   但他此刻的心一直悬着,贺九山那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违抗他的命令擅自行动;现在,指挥室就在眼前,毋庸置疑。而刘半城焦虑的内心却不能让他集中精神,握枪的手都开始隐隐地冒汗。   “班长,目标出现......”   林帅帅突然低声说道。   刘半城立刻拿望远镜观察,指挥室里,两队士兵列开方阵在中间形成一条道,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带着蓝军袖章的指挥官身着的人。   “注意,目标不在射程内,注意,隐蔽。”   “四百米......”   “三百五十米......”   “两百米......”   嘭!   一枪巨响,带着蓝袖章指挥官身着的人左手边的一个兵被击毙,胸口冒烟。杨营长瞪大眼睛,“旅长?......”   “......”   孙旅长也是懵了几秒,显然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被击毙的事实。   “呵......这下打自己脸了......”   能当上旅长的都不是善茬,孙旅长更是一只老奸巨猾的狐狸,虽然他相信了红军已经全部被包围的事,但出于长久作战经验和警惕心的原因;他还是做了一手准备,在从指挥室里出来前和一名士兵交换了衣服和袖章,但没想到就这样还能被识出击毙。   刘半城斩首任务完成临走前笑了一声......   旅长,您的步伐显然跟周围士兵的不一样,很久没体能训练的话是跟不上普通士兵的步伐节奏的。 第29章 29   一片断石残垣浓烟密布间,演习蓝军排成列队各自回了原部队,有骂声有玩笑,这场历时五天的红蓝军对抗演习最终以蓝军指挥官被红军队员斩首而告终。上级作战部队致电来庆贺红军的此次的完美完成任务,狼牙特战队原部队队长亲自来这里带回经过层层筛选最后留下的兵,一共六人。   在这淘汰率高达50%~90%的特训当中仅存的六人。   残酷的地狱角逐,一道道剥皮抽筋的关卡磨砺,挥洒了几百人的汗水和热血的训练场,最终只站着六个人。   在贺九山面前的,是大地山头间岩石突兀经幡扬起的庄严图腾,青崖白山,天边的流云飘逸而透明。淅淅沥沥的雨打在他的脸上、迷彩服上,化去这个山头连日来因战斗和枪炮而浓烟密布的迷蒙,以及干涩的硝石气味。   一名士兵走向贺九山,在他后面是一辆运兵车,把演习中阵亡的士兵送回原部队的车。   “同志,辛苦了,走吧。”   贺九山站起来,眼神像潭水一样平和,他以经做好他该做的,当蓝军指挥官被斩首的消息传来,他松了一口气。那个时候,他被蓝军层层包围堵截,在那么危急的时刻,他一点也没有绝望,相反,他像被溺在水中长时间无法呼吸突然灌进了氧气得以继续生存一样。因为,刘半城没有进入实弹射击的区域,他知道他还是平安无事的。   例行演习规则,贺九山摘下头盔,撕下手臂上进狼牙特训基地的时候被贴上的代号臂章,以这种方式告别狼牙,告别他在这里待的几个月的日子。   一脚踏上车,头顶车厢的绿布罩在上方,隔绝了外面的青天白日。   “贺九山!”   冷厉的声线穿过空气在后面骤然响起。   贺九山回头。   刘半城站在他后面,目光笼在他脸上,像把两个人的身影都沉淀在眼底一样。   然后他走过来,背光的高大挺拔的身影一步步向他靠近。   “我让你原地潜伏听候指令的命令为什么违抗!”   “你这是在胡闹!”   刘半城猛地一声咆哮,赤红的眼睛是毫不掩饰的愤怒,让看惯了他冷峻不苟言笑的贺九山都为止一震。   “......如果这不是演习,就凭你这样不听指挥不顾自己性命放肆的行为你早就死了!你他妈是怎么想的?不要命了?!”   刘半城粗葛着脖子,看向他的眼睛暴躁,炽热。   “不管当时你们出了什么状况,你都不应该擅自做这样的决定,你以为这是牺牲,是牺牲一个人换来大局的胜利;可我告诉你,这不是牺牲,是愚蠢,是对战友的不信任!你根本不明白什么叫牺牲,只有在你的战友没有任何战斗力没有任何依靠下,在万不得已非做不可的最坏境地下,连一点希望寄予都没有之下,才允许这两个字的发生......可是我们有到那个地步吗?你做出这样的决定,根本没有相信你的战友,相信我。战友的相信,是基于对他实力的相信上,你都不相信战友的能力就草率地做了决定,连这点信任都做不到,更谈不了和我做背靠背的战友。贺九山,你根本不懂。战友,就是你不仅要对自己自信,更要对你后背的人自信,可是你对我自信吗?你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让我们身为彼此战友之间的那份信心崩塌......这就是你想让我看到的吗?这就是你来这里要证明给我看的吗?!”   他是军人,是这个世界上最直面生死,每天都要灌输死亡和牺牲思想特殊人群;在这里,训练场就是战场,演习就是实战。他把每一场任务都视作死亡战争的斗争,除了钢枪里的空包弹,军队的一切演习训练都和真正的战争无二。再没有人比他更在乎死亡的意义,没有人比他更正视这一切。   贺九这儿戏的决定,是真正让刘半城愤怒和胆寒了,他一想到这如果是在实弹飞旋的战场贺九山会因为草率而躺在血泊中,他就压抑不了地失控起来,那种从心底里升上的极度恐惧,只有他自己才感觉得到。   “对不起。”   贺九山看着他,说了这三个字。   “但是我不后悔。”他的声音很沉,“再让我选择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   刘半城脸色森寒。   “林帅跟我说,你是兵王,我也同样这么以为。在这里的每个人都不会有你强,可是面对实弹和有杀伤力的榴`弹的时候,我没法去想你是兵王,我没办法把这两个字当作定心丸。刘半城,如果你是我,我不相信你会无动于衷,我不相信你在那个时候会承担着对我的放心和自信去职守命令等待下指挥。”   “......我会。”他咬牙切齿。   “你不会。”   贺九山凝视刘半城的眼睛。   “你的回答有多假我比你清楚。”   那张英气的脸,与傲气霸道的个性,让刘半城像回到了军区第一次看见贺九山的样子,当时他踩着风头顶迎着烈阳,后面排着一行张扬的自行车队;张狂的傲慢霸道和现在一般无二。   “贺九山,”   刘半城那深墨的双眸闪烁不定,逐渐缩紧。   “正因为这样,我们的路走不到一起,也做不成彼此背靠背的战友。”   然后,他离开。   贺九山望着他愈渐远去慢慢缩小的身形,无言良久......   “同志,营地外有车辆来接你回去。”   在贺九山上运兵车之前,营地接待室岗哨上的一个士兵过来告诉他。   他的身份特殊,而且运兵车都是送选拔淘汰的兵回原部队,贺九山不是真正的兵,狼牙特训的名额是贺司令特许的,他估计是到时候不好分配所以贺司令才派了车直接接他回军区。   “走吧。” 第30章 30   营地外面,停了一辆黑色锃亮的商务车,在用绿色的围成的军营里显得格外扎眼。   很明显,这不是贺司令派的军车。   车窗缓缓摇下,贺永明的脸转过来,梳着一个油光的背头,一副精明的商人面孔,和贺九山几天几夜满山头四处奔袭火拼灰头土脸的狼狈形成鲜明的对比。   “先上车,我有话跟你谈。”   “能耐真大,这里都能进得来;你就不怕被贺司令知道了过来拿火箭炮轰你走?”他冷眼瞧着贺永明,面色不善。   “这里的巡逻兵和哨兵站了一排,我们要是吵起来肯定全部队都传遍了,你不想让人说闲话最好还是先上车。”   “我时间紧,你最好快点。”   贺九山简短地说完,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贺九山环抱着胳膊,没有情绪波澜的眼神直射在前面的座椅后背,和贺永明持开一大段距离。   破天荒地,贺永明没像以前一样对贺九山说话就像跟自己秘书交代工作,开口就单刀直入主题,反而多瞧了他这儿子几眼,用唠嗑的语气表达了他的心情感慨。   “黑了。”   贺九山开始拱火,他极度反感这种相处模式,贺永明这种自视为是他父亲的语气让他觉得非常不爽,很是厌恶。   “我黑着玩儿,不像你,丑得那么认真。”贺九山扯着一丝笑,口吻不甚讽刺。   他指的就是贺永明这副商人的嘴脸。   贺永明被自己的儿子嘲讽至此,即使恼羞成怒那也做不了什么,果然,他们的相处模式还是只有剑拔弩张仇视相对才正常。   “行了我也不扯其他的了,直接跟你说开吧。你接替公司的事我可以先暂缓不谈,我知道你也不想被你爷爷逼着上军校进部队,你喜欢自由想自己做决定,而你爷爷独断专横想你走他那条路。这次他逼你进狼牙特训估计也让你吃了不少苦头,这种为选拔特种兵的特训我是清楚的,我给你这个承诺,我会想办法帮你从他手里脱离出来,然后送你出国深造;接替公司的事我们之后可以慢慢商量......”   “你能别装着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吗?”   贺九山听不下去了。   “另外来狼牙也不是他逼的,是我向他自请去的。”   “你自己要去的?”   贺永明脸色微变。   “你怎么可能自己申请要来这里?你对当兵有这么深的兴趣吗?”   “是没什么兴趣,可至少也不排斥,比起让我接替你的公司我还是更喜欢这里每天在泥巴里摸爬滚打的生活。”   “军队有什么好!你别因为和我置气就随随便便当了这个兵,难道你想以后就任你爷爷摆布,一辈子待在部队?!”   贺九山啼笑皆非,骨头都咔咔作响。   “你真的太瞧得起你自己了,我为什么要跟你置气,你是我谁啊?在你眼里,经营你那个破公司就是好,就是有意义的;当兵就是傻,就是轴。说到底,你就是孬,就是没种,你吃不了部队的苦,别拿这些作借口。而且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就是要当兵,跟你,跟贺司令都没关系!你已经废了我一条道,凭着咱俩这层血缘关系,我不会计较不会报复,但是只此一次。以后你再也别想拦我,我在沈阳军区混了这么多年,从头到脚都不是个善茬。”   嘭的一声,贺九山摔开车门。   “别在我身上费劲。”   “我那天说的话是真心的,你最好现在再生一个去。因为你不会在我身上得到任何结果。”   贺永明唰地一下脸色苍白,整张脸都在抽搐。   ......   “贺总,凡事要慢慢来,您看开点吧。”司机透过前视镜看到捏着眉角愤怒和无奈还在脸上徘徊的贺永明忍不住劝道。   贺永明脑子生疼,他面对贺九山比面对桌上堆成山的文件还要棘手。   “开车。”   车外,六个士兵正端着枪踢着正步向营地关卡走来,在他们面前的是来自狼牙突击队的队长,他乘坐直升机,专门来对这六个选拔进狼牙的士兵进行训话。   贺永明简单地扫了一眼,突然视线顿在那六个人中的其中一个。   “等等,先别开车。”   如钢铁一样笔直的身体牢牢地钉在地上,刘半城在远处那张模糊的脸在贺永明眼睛里放大,在生锈的记忆里和一个人的样貌重合。   贺永明皱起眉头,流露出一丝疑惑。   这个兵,   好像跟他许多年前见过的一个人长得很相似...... 第31章 31   贺九山从基地回军区的那个下午,天空下起了磅礴大雨,当他站定在漂亮的首长洋楼外时,贺奶奶打着伞第一个迎了出来。几个月的封闭训练见不着面,把老太太着急地像把心放在火上烤似的。   “瞧你这脸黑的......胳膊上咋还那么多口子呢?可没少吃苦吧......”   她拉着贺九山那看看这瞅瞅恨不得把人扒个精光看个一溜够,当时贺九山自请去狼牙连招呼都没跟她打,什么准备也没给他做。这几个月以来老太太是整宿整宿地睡不好,就怕他在基地吃不消,怕他受伤,想给基地打个电话也让贺司令给拦住了,说她这是政治思想不行,都十八岁的大男人了不该这么当花似的养着。   “奶奶,男人黑点好,唬人!”   贺九山说。   这一句就把贺奶奶给逗笑了,“你不黑的时候样子也唬人,现在黑了更像个绺子了。”   在十几年前的沈阳,,专门有这种跟当地政府对着干的匪,是一方的恶势力,地头蛇;那时候的人管他们叫绺子。像贺九山这样的,估计在那个年代绝对是个大绺子。   “阿姨,首长在里面叫你和九山进去呢。”   勤务兵从屋里出来。   “哎呦我一看见你就给忘了,你爷爷在家呢,他知道你今天从基地特训完特地回来的。这老头,明明也记挂着你呢还装着派头。”   贺奶奶搂着贺九山的胳膊,笑眯眯地,“家里来客人了,你爷爷正和人家说起你呢。”   那眼神落到贺九山的眼里,就是一个意味深长来形容。   转到正厅,贺司令正坐在沙发东边位置的主座上,面对贺九山北边的方向坐了一个军官,差了贺司令一辈的年龄样子,肩章上一穗三星,上将。   “九山,这是济南军区第31集 团军副军长,这可是你爷爷我以前的战友啊,你该叫他郭伯伯。”贺司令兴致高涨地跟贺九山介绍起他这位从前的老战友。   贺九山作为小辈,叫他一声郭伯伯也是理所应当,尤其是以前打过真仗杀过敌的军人。   “嗐,什么战友,司令员啊,我就是您的部下,给您打冲锋阵的大头兵;哪就值得上让您叫一声战友啊?”   “哈哈......老郭,你都老大不小了嘴皮子还是那么油腔利索!”   两人都大笑着,即使两鬓已饱经沧桑而斑白可谈笑间还是那么的意气风发,从贺司令年过六十的身上更是看不出一点岁月的痕迹,精神矍砾,身形伟岸,就像一个老大哥。都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而比这种感情更为深重的就是扛过枪的生死患难之情,下过乡的同甘共苦之义。   郭明义望着贺九山,眼底是赞赏和激动,“这就是九山?真是青年才俊啊,刚硬结实的一汉子,够虎!跟司令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贺九山笑得大方自然,“哪儿能跟您和我爷爷比,您们俩碰过真枪上过战场,我还被一帮扛着空包弹的枪的人追得满山头跑呢。”   “现在能跟那时候比吗?咱现在是和平年代啦,哪有那么多仗给这些兵打。上不了战场,演习就是战争。我可是听司令说了,你自己申请去了狼牙,那个集训可是给军队选拔特种兵中的特种兵的啊,就我们那个军区,去了两百多个人,时间不到一半儿就唰了只剩一个了。你能扛下三个多月的训练还留到了最后的对抗演习,真是给你爷爷长脸了!”   郭明义止不住地称赞,他是真喜欢贺九山,打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就喜欢他身上的那股野劲儿,虎劲儿。   “没你说得那么好,最后不也是没能留住吗。”贺司令嘴上这么说着,但心里还是对贺九山的表现很满意,他的孙子淘汰了前面一大批士兵,给他挣了脸!   “不管留没留到最后,这还只是个小练,以后机会多着呢。不像郭铭那丫头,参加资格都没有......哎?我们说着话,那丫头去哪儿了?”   郭明义聊了半天,发现他家那姑娘不见了,往周围狐疑地望了望。   贺奶奶凑到贺九山边上,兴冲冲地跟他说起了郭铭。   “你郭伯伯的女儿,长得特水灵一姑娘,可人家就喜欢当兵。再过不久,她跟你一样要上同一所军校了,所以你郭伯伯带她来看看军校和这边的环境。”   贺九山倒没多大兴趣,就是不知道她奶奶在旁边瞎乐个什么劲儿。   说话间,郭铭从外面走进来,正面和贺九山相对。她戴着一顶迷彩帽,短袖长裤搭着黑色的军靴,就像贺奶奶说的一样,是个军迷,利落干净的短发,非常符合电影里花木兰的气质形象,让人印象深刻。   贺九山淡淡扫了她一眼,然后拎起行装,对贺司令开口,我先回搂上换件儿衣服。   去吧,贺司令点头。   爬上二楼楼梯口,拐弯处,贺九山无意间和郭铭的视线撞上,那是非常意外的一眼。贺九山桀骜不羁的眼神如羽毛般轻轻地掠过郭铭的脸上,然后收回,消失在楼梯口。   六年后,郭铭告诉贺九山,就是那一眼,再也装不下别人,这一辈子把她所有的爱恋全部尽数给了贺九山。   然而那个时候,周遭的一切都变了。贺九山成熟了,而刘半城......   郭铭给的所有的情谊和喜爱都终究付之流水,而她也成了贺九山这辈子最亏欠的女人,三个人的命运,兜兜转转,返程不回起初的原点,也看不到尽头。 第32章 32   军区里的这帮兄弟是在两天后才知道贺九山回来的,像以前贺九山但凡有什么事这帮铁兄弟都是最先有消息的,而这种磨蹭了两天才找着人的情况也是绝无仅有头一例。最主要是贺九山从狼牙后回来后他一直没出去过,也不去歌厅喝酒找乐子,自然碰不上猴子他们。   猴子来找贺九山的时候,说山哥你都快成和尚了,见天儿在家诵经念佛是怎么着啊?   贺九山直接一脚正踢踹向他的腿弯,用行动说明他到底是不是和尚。   “哎呦喂......踢我麻筋儿上了......山哥你这去了一趟部队怎么更残暴了,用真劲儿呢?”   “你当我去的是什么地方?那本来就是把人训成兽的地方。有事儿没事儿?没事儿就边儿待着。”   “玩儿去啊,”猴子一边捂着腿一边说,“你这趟回来之后就跟彻底沉寂了似的,哥几个都见不着面儿。你说你不出来,二哥也不在,我们这帮兄弟都没兴头了。”   贺九山撩起眼皮,怔了怔。   “卫二不在?”   “是啊,他跟你一起去了那什么基地就没回来过;我还纳闷儿来着,怎么不见你俩一块回军区,我还以为你比我清楚呢。”   他转而回想,似乎从演习结束后就没见过卫二,返程军区的车上也没有他。贺九山这几天心里一团乱麻,跟糊了渔网线似的,满脑子都是和刘半城在特训基地的事。也没心思想别人,猴子一提醒他倒是想起来了。卫二在红蓝军对抗演习里瞒了他,还把刘半城引向有实弹射击的区域范围,他当时真的跟卫二急红眼了,第一次关系闹得这么僵。即使到现在他还是对卫二有火的,只要一想到刘半城差点送命他就没法对卫二释怀。   但是再怎么有火,卫二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同穿一条裤子的情分,这是其他任何人都比不了的;卫二只要有事,他都责无旁贷。   “去问问我卫叔。”   贺九山扔掉手上的杂志从床上起来,径直去了政治主任办公楼。   但办公室里只有一个档案员,问起卫二他爸,说是出公差了。   从大楼出来,操练场一直延伸到军区大门口都聚集了一排排的士兵,就像是仪仗队的被拉出来排练的架势。因为有建筑物遮挡的缘故,贺九山看不清他们正迎着前面的是什么,只听见车子开过来的声音,然后停下。从里面下来一个人,周围熙攘的士兵一下子涌了上去,欢笑说话声高涨。   那群士兵贺九山认出来了不少,是导`弹营二排一班的。   在人群簇拥的中心,刘半城的身影赫然出现在贺九山的眼中。   进入狼牙突击队那是整个营的荣耀,刘半城从狼牙特训中经历狱火的洗练闯过层层弹道雨林,用他的热血汗水和每一个不眠之夜向所有人证明了他是这里最强的兵,用青春熔铸了他军姿挺拔的轮廓。   穿过人海,贺九山和刘半城的目光相遇,他们远远地望着对方。   贺九山看着他,刘半城也看着他。   他身上整洁威严的军装,在贺九山年华最美好地时光里烙下无法磨灭的印记,并且在贺九山未来的时光里,因为它再没有迷失过方向,即使在战火纷飞、硝烟弥漫的战场......   这是一个晴朗的早上,歌声伴着起床号,士兵操练的吼声响彻在日光照射所达的每一处。   贺九山踩着地上树叶被阳光投射出的细碎剪影走向红白交织的树胶场,他的对面,刘半城打着背包,流了一脸的汗刚完成五公里负重跑。   贺九山问他,你不是应该去狼牙突击队吗。   “先回原部队待命,一个月后调令手续审核完成就正式编入狼牙突击队。”   贺九山一愣。   “一个月?时间够短的。”   刘半城沉默了一会儿,岔开了这个话题,“再有两个多月就你就要毕业了吧,有打算了吗?还想去北京打篮球吗?”   贺九山定定地看他,然后靠近一步,眼神带着倒钩,刮着刘半城的轮廓;下巴扬起示意他身上的军装。   “老板,这衣服怎么卖?”   刘半城的眼神像无数的掌纹一一触及贺九山的脸,他抿唇,正色道。   “你买不起,很贵。”   “有多贵?”   “最便宜的,起步价两年青春。”   贺九山笑了笑,一双星目仿佛是黑夜中一抹潋滟流光,皓齿薄唇俊逸斐然,桀骜张狂气度不言自显。   “我要了。” 第33章 33   在香樟树的果球开始变黑成熟,老兵退伍和军旗招摇新兵前,部队下乡的时候到了。   在这个年代,下乡和出公差类似,但下乡就是部队另外组织的农副业生产活动,给人民服务送医疗救治帮助社会生产。这是个累活,也不是什么能讨好处的活,虽然表面上是没有异议听从指挥的,但士兵大多是不愿意去的。   刘半城跟营长申请了这次的下乡,刚开始营长听到他的申请是不答应的,刘半城还有一个月就要离开军区编入狼牙部队,但实质上他却已经是狼牙特战队员了。这样一个尖子兵下乡未免大材小用,但刘半城坚持,他以前也是一次下乡都没落下,尤其临近离开军区,他更要在去狼牙之前完成这个任务。   营长看他这么坚持,稍微也有些动容,最后还是批准了他的请求。   这次下乡将近有一个排的士兵,地方去了沈阳军区最偏远的一个乡下,那个地方,还住这不少的退伍老兵,甚至是有抗日时期的高龄老兵。他们此次的下乡活动也是为了探望这些老兵,给他们带去一些生活用品。   士兵扎好帐篷后,第一件事就是扛着镰刀去农田里收玉米除杂草。这个农庄的人们大多都是作的玉米这种作物,收成期到了,没有大型的专门收割机器,缺人力。   正午时分,一望无垠的玉米地里几十个士兵和村里的农民盯着烈日在田间弯腰除草收割玉米,穿着绿色的军装的士兵和衣着背心趿拉拖鞋的村里人相互交织在一起,融成了这军民头顶黄土背朝天共同劳作的暖色。   气温升腾蒸发着水汽,每个兵都已经暴汗不止,刘半城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两截古铜色线条隆起的手臂,下巴不间断地滴着汗珠。   蓦然,他面前突然暗了下来,头顶的太阳被一个身形挡住。   刘半城猛然直起背,和身前那人的脸只隔几厘米。   他抬眉,   他低眼。   皆是愣然。   贺九山脸上是往昔不变张扬明亮的笑,在微醺的晴日涤荡着凌波,带着男人野性的魅力和吸引力劈空而来。   刘半城锐利的黑眸闪了闪,仿若冻结在了这一时间。   他退后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贺九山站起,拉高头上的草帽,冲他一笑,“来看个人。”   他这一站起来,刘半城才注意到贺九山的打扮,差点让他认不出他。   贺九山穿着白色的背心,到膝的蓝色短裤,头上一顶草帽,打扮得就像这个庄子的人一样。刘半城见过他穿军装,穿衬衫夹克各种浪潮的衣服,就是没看过他现在的这身样子,乍一看还真有点农村大汉的味道。   贺九山瞧出他的眼神,特地还用两根手指抵着帽檐,眯眼弯起嘴角。   “牛逼吧?这是我来看我大爷的行头。”   刘半城忍不住轻笑。   “挺好看的,非常符合你的形象。”   “靠!损我呢!”   贺九山跟他发狠地比了个拳头。   “这是赞誉你劳动之子的光辉形象。”刘半城继续打趣他。   “丫的,少飞嘴刀子,我稀得你这几句夸?”   说着,田里的一个老汉过来给刘半城送了碗水。   “这天热的,来,喝完水解解渴。”   “谢谢您了老大哥。”   “嗐,谁谢谁啊?你们这些个兵小伙啊年年都来给我们收玉米,给我们省了多少时间帮了多少忙啊,你瞧这一大片儿的,两个月的活你们一来三五天就能收拾了。”   刘半城对老汉说,我们的士兵在前边发放生活物资,您带着田里的村民去领吧,这儿交给我们就成。   “那就麻烦你们了。”   老汉带着还在田里的村民去集中站领东西去了,玉米地里就都剩下了士兵。   “干完了我带你去见见我大爷。”贺九山说。   “行。”   刘半城的动作快,一大片的地转眼就给收光了,旁边的几个兵累得手都酸了,都跑到刘半城这儿来求助。   “半城,你这速度也太快了,我那儿还有一大片呢。要不你收拾完你的再来帮帮我呗。”   “没问题。”   刘半城答应地挺爽快。   贺九山从地上捡起两个石子,对着那两人嗖嗖飞了过去,一中一个响。   “你俩边儿呆着去,自个儿干自个儿的,叫他帮什么帮?”   俩兵捂着脑门儿,一边笑,“半城,这怎么还来一监督的?”   “你说对了,我还就是监督的,谁要不干完自己的活儿就再在这地方多呆个三五天吧!”   刘半城看着贺九山,无可奈何地笑。   差不多下午四点的时候,玉米地的活完了。贺九山带着刘半城去了村里最靠里的处所,见他大爷。   当那一幢小小的土砖房落在刘半城的眼中时,他知道贺九山要带他看的人是谁了。在这个石砖上长满青苔,红漆剥落青瓦白瓦褪去色泽的老旧砖房里,住着一个老兵。   他九十多岁,是村里年纪最大的老兵,经历参加过抗日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等等大大小小七十多余次的战争,见证了历史上建党以来所有意义重大的影响深远的事件。他见过中华民族被强国踩在脚底的屈辱,也见证过新中国的成立和崛起;他是一名真正的英雄,一个跨时代的老兵。   刘半城每次下乡,都会来看望这名老兵,给他说起现在的部队。   进了院子,老兵拄着拐杖,坐在一条小板凳上,颤巍巍的。   “这是我大爷。”   贺九山说。   但他们没有亲缘关系,贺九山小的时候就认识了这名老兵,对他的感情无比深厚。   大爷。   贺九山叫了一声。   老兵没反应。   他已经太老了,老得耳朵不灵敏,眼睛也不清澈了,他得了老年痴呆,很久以前就得了。   刘半城和贺九山都清楚。   空气中一片寂静。   贺九山望着老兵,说,“你知道我是怎么让我大爷理我的吗?”   刘半城一愣,转向他。   突然,贺九山敞着笑,大声嚎了起来。   “紧步兵,严炮兵,稀稀拉拉汽车兵,吊儿郎当后勤兵;只要不出操,就是扛铁锹,不管星期几,就是不休息!一年干,两年看,三年四年往后站,五年打了背包就滚蛋!”   贺九山重复着这一段话,越喊越大声,就像一个撒泼恶作剧的大男孩一样。   老兵的脑袋动了动,身子歪向他们,有了反应。   贺九山不气馁,继续在他耳边嚎,   只见老兵皱了皱眉,然后拄着拐杖抖着腿从板凳上站起来,冲着贺九山的方向就蹦高骂,“哪儿来的野小孩?许你这么胡说!”   “紧步兵,严炮兵,稀稀拉拉汽车兵,吊儿郎当后勤兵......”   然后在刘半城惊愕的的眼中,老兵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追着贺九山满院儿跑,气得胡子都歪了;他们就像一对祖孙一样,爷爷追着不听话满嘴跑火车没大没小没纪律的屁孩子,屁孩子溜丫子就跑越追越来劲。   也只有当说起军队的时候,老兵常年混沌茫然的眼睛才会有一丝清明,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不到一会儿,老兵就吃不消了,停在原地气喘吁吁。贺九山赶紧过来扶他,谁知道他一过来,老兵就不喘了,拿着拐杖往他身上戳。   刘半城连忙挡在前面护着贺九山,老兵老是老了,可他力气还大,一下下地那可疼着。   贺九山咂舌,“这老家伙,都老成这样了心眼儿还一点都没少。”   等老兵消停了以后,他又坐回板凳上,自顾自给他们讲起了他那时候打仗的事,他的眼睛落在远方,闪着光。   在别人眼里,他是一个说话会磕磕巴巴,拿筷子会抖,连走路都歪歪扭扭的上了年纪头脑不清的糟老头。   可在贺九山和刘半城的心里,他们看到了这位英雄慢慢从一个巨大的、厚重的、古板的,像是记录往事板的碑一样笔直挺立的大树,变成了一个佝偻、平凡的老者。   老兵细细地讲着他那些故事,他热爱的军队和战友,即使口齿不清,处处停顿跳跃。那悠远七八十年前的往事,让荒芜了九十多岁老人的脑袋去追忆,犹如捕风捉影。 第34章 34   晚上,贺九山和刘半城给老兵做了顿饭,清粥小菜,就着村里人时常送来的腌萝卜大白菜,倒也吃得其乐融融。   老兵拿不起筷子,手抖,菜刚一夹起就又掉盘子里。贺九山给他拿了个勺,把菜都胡噜进他的碗里。   老兵吭吭哧哧地嚼着,像个老小孩。   “一颗,两颗,三颗......”贺九山瞅着老兵吃饭的样子,数起数来。   刘半城放下碗,不解,“你在数什么?”   “我大爷牙都掉了没几颗还能嚼地动,真够可以的。”   这话说得,要多不尊老就有不尊老,要多欠抽就有多欠抽,把刘半城都给气乐了。   “你就欺负他现在手里没枪又听不懂话吧!”   贺九山邪肆一笑,手搭在老兵肩膀上,顺溜一嗓子,“我还就欺负他听不懂了,谁让他以前老教训我来着!”   说完,脚面一痛,老兵拿过拐杖直往贺九山脚上戳。   “哈哈哈哈......”   刘半城放声大笑,豪爽洒脱,笑容像明亮的焰火带着烫人的温度,在贺九山的眼中激越地烧着。   吃完饭,刘半城要回士兵们集体的住地帐篷。   贺九山说,就在这住,正好有两个屋,他大爷住一间,咱俩住一间。   “不了,我回去。”   “你们那破帐篷仨人住一块儿,挤得慌不说还味儿大,你就非得受这罪是吧?”   “这是纪律,我不能不遵守。”   “滚他妈的纪律!”贺九山声音高了,“下乡干农活干粗活本来就是服务,遵什么纪律?难道还有人盯着你们监督你们非住帐篷不可?”   “别胡闹......”   贺九山拧眉,表情坚毅决然不容商量。   “这儿我说了算,要么你跟我一起住这,要么你住这儿,我替你去睡账蓬!”   贺九山就是这样霸道的本性,只要他打定了主意谁都动移不了;就连刘半城有时也拿他无可奈何。   刘半城沉默着。   最终,他妥协了,把老兵搀进屋里帮忙洗漱完,拉了灯走出来。   “站在院里干嘛?不睡觉了?”刘半城摘下军帽,准备就寝的样子。   “不住帐篷了?”贺九山盯着他。   刘半城笑笑,“你要想住你就去,我不去。”   贺九山捡起一块石头,胳膊一抡,砸向了房梁顶上,惊吓飞走了一排站在瓦片上的鸟。   “睡觉去。”   屋子里睡的是东北的炕,冬天下头烧柴暖和,夏天瓷砖冰凉躺上去特舒服凉快。上了炕,两人各占一头,刘半城睡里边靠墙,贺九山朝外睡。   似乎是有点不自在,两人都背对着对方睡着。贺九山枕着一只手,睁着眼睛看着透过窗户洒进地板上的皎白月光。   背后窸窣响,然后一床被子盖到了他身上。   贺九山撩开,说,“我用不着这个。”   “盖着,炕上凉。”   院里的鸟飞回来,又在房梁上喳喳叫,衬得今晚的月夜尤为幽静。两人的气息都压得很轻,却每一声都在耳际清晰无比。   贺九山没有一丝睡意,来自刘半城身体里散发的那股成熟的韵味越发熏显,细细地钻入他的鼻间,贺九山感觉喉咙发干,口干舌燥,像被点了一把火。   他的呼吸加重,手臂渗出了密密的汗,所有感官全部乍见放大,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小腹一紧......   那代表的是什么,贺九山再清楚不过。   他初中就开始看毛片,和猴子他们一起打飞机的事多得数都数不清,但那都是在穿成三点一线的女人刺激下才会有的反应,而现在他只是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地躺在床上,只闻着旁边刘半城的气息就抑制不住地有了冲动。那种感觉是鲜活的,极富刺激性的,自从那冲动的一吻开始,就骤然加深,牵引着贺九山的思维。   突然间,刘半城翻了个身,呼吸浓重。   贺九山像被一道电劈过,直麻到脊椎神经!再也压抑不住般,他猛地跃起翻到刘半城上方,腿压着他的下半身,两手撑到他的头两侧,把他困入这方空间。   在他骤然而起的时候,刘半城就已经睁开了眼,当那平稳的双眸张开时,贺九山从那里面看到了和自己眼中一样的熊熊燃起的火,炽热而狂躁,吞噬着一切!   两具强劲钢铁般的身躯贴合在一起,滚烫、颤动、起伏,刘半城浓重急促的呼吸贴在贺九山的脸上,一点一点侵蚀他的神智。   贺九山撑在刘半城的上方,月光打在打在他的脸上散落在睫毛在眼窝处投下一层阴影,却无法淡化他从下身直烧到眼中呼啸的火。   他喘息着,一只手摸上身下的那个胸膛,在结实线条饱满的肌肉上胡乱地蹭着。   刘半城霎时反将攥住他的手,脖间的血管暴起浮现,一说话,吓人般喑哑地不成调。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欲望冲破他的喉咙,如海上的暴雨席卷而至扑打着贺九山的,在他的脑中刮起漩涡。   “我干什么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你为什么会跟我一样受不了?你是不是想到了那天我吻你?你是不是对我也有欲望?!”   刘半城瞳孔焦距成一道线,手指泛白攥成拳头咔咔作响。   “你别告诉我你不喜欢我,我就算信了你的嘴也绝信不了你下面抵着我的那根东西!”   贺九山吼出声......   他摊牌了,忍不了了,他知道,他和刘半城一直在回避着那一吻;回避着他们之间产生不寻常的情愫。贺九山能感觉到刘半城喜欢他,能感觉到刘半城对他和对别人不一样的态度,可他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要避着他,为什么时时刻刻要压抑住他的感情,像死守命令一样死守住他们间的那道阵线,视他为洪水猛兽!   贺九山双目通红一片,死死盯着刘半城的脸,然后滚烫的双唇重重地贴上了他,张口咬上了他的嘴角。   刘半城猛地推开他,起身将贺九山压在身下,手掌用力捏着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像要捏碎了他。   贺九山被他压制在身下,被他粗热的呼吸喷洒在头顶,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手臂在发颤,极力隐忍。   贺九山挺起上半身仰起头再次去吻他,却被两手压下,压着身体的重量也一下子消失。刘半城从炕上下来,重重地带上了门,离开了院里,头也不回地走掉。   深夜漆黑的房间里,一片死寂。 第35章 35   当天晚上,关于卫二的消息总算传到了贺九山耳朵里。   在刘半城走后不久,卫二他爸的一个勤务兵找到了这个村庄,说卫二他爸打来了几个电话要找贺九山都没人接,从他奶奶那得知贺九山在这里就派了家里的勤务兵来找。   “我叔不是出公差了吗?”   “是,首长他现在在广东。”勤务兵说。   “事情发生得急,首长要我一定要快点联系上你,我们回军区电话里他会跟你讲清的。”   贺九山急赤忙慌出了院子,马上坐着勤务兵开出来的车回了军区。   卫光冉从广东打过来的电话接进军区的政治主任办公室,因为是有关卫二的事不想让他妈知道所以就没打到家里去。   “叔,是不是卫骓出什么事了?”   “那个兔崽子简直昏了头了!”卫光冉震怒,在电话那头已经是暴跳如雷,平时谦厚稳重的政治部主任形象全无,可想而知是被卫二踩到老虎头彻底惹恼了。   卫光冉咬牙切齿地讲着事情由来,从狼牙单兵测试最后一轮淘汰后卫二就被上级演习的蓝军挑进作为最后一场演习的内部奸细和策应,也是有史以来特种兵选拔赛第一次加入奸细的考验。卫二本该是作为蓝军放入红军内部的策应人员,却在临时转向投敌造成蓝军指挥长被歼灭的后果,这不符合既定规则,从部队建设上来说,这就是严重的背叛纪律和组织的问题。从军人本身来说,他就是思想道德有问题。   按照军中纪律,卫二是要受检查和处罚的,但实际鉴于他还不是军人,卫光冉也在里面也极力说辞所以才免去了部队里的处罚。但卫光冉这次在上面丢了个大面子,面上无光,谨慎稳重干了这么多年挣出来一张受人尊敬的老脸现在都不知道往哪儿搁。   恼羞成怒的卫光冉趁着这次公差干脆把卫二扣住强行带到广东,把他塞进早就给他计划好转入的学校。谁知道他刚和学校老师管理员打好招呼卫二转身就从宿舍翻墙出去逃了,到现在两天了都没找到人,卫光冉这次到广东出远差身边就带了两个兵,别说广东这一片大地方,就是卫二他随便猫一地儿藏起来他都找不着。   “他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跟我耗下去!小山,他可是在犯浑,你比他懂道理明事理,叔知道你们感情是最顶好的,他要是有行踪肯定会告诉你;就为了他的安全来说,你都不能给他打掩护瞒着叔。”   “叔你放心,这种事我不可能会瞒你,”贺九山此时也是完全意料不到的,他没想到卫二会对留在广东读书这件事这么抗拒,干出这么大胆危险的事。   “但是卫骓确实没知会我,我也是才从叔你这儿得了他的消息。”   “那......那你想想这兔崽子有可能去什么地方?”   贺九山捏着电话线一时也没有头绪,皱着眉头,“我对广东不熟,卫骓也没和我聊过。叔你别急,我买张票,就去广东。也许他在暗里知道我来了能联系我。”   贺九山挂掉电话,牙根咬得兹溜响,恨不得抓起卫二给他俩耳光。   匆匆忙忙跟贺奶奶打了招呼让她别担心后贺九山就拿好东西走了,经过导`弹营后面的士兵宿舍,他停住往三楼东边最里头的窗户看了几眼,黑漆漆的窗玻璃泛着映射的白光,空无一人。   很快,他收回视线,疾步出了军区。他那阴沉的脸直接让警卫给他放了行,军区大铁门吱嘎打开,闷响着再次阖拢关上。 第36章 36   晨初最后一抹太阳白光,被乌泱泱迅速压下的乌云阴霾吞噬。   下了火车,卫光冉正在专门接待上级公办的管所等他。一天过去,卫二还是没找着人,而且卫光冉还得了个更糟的消息,就在卫二逃走的那一片地方当地黑道混子出现过,有人当晚看见了,说是几十个拿三菱刀耍钢棒的混子不知道截了谁的胡,大干了一场。   贺九山脸色凝重,如果卫二真是让混黑道的给截了胡那这事恐怕有些棘手难干,广东这地方他们不熟,就算跟警方协助那也是没消息没渠道缺证据,捞人跟大海捞针一样。   道上的事,还是只能道上解决。   贺九山想来想去,突然脑海里里闪过那么一个人。   这人叫胡黑子,是他在外面混的时候结识的道上的人,贺九山在沈阳道上是名声鼎噪的混子,胡黑子那时候还是个小人物受过他不少的庇护,有些交情。几年前胡黑子到广东来闯道,听说混得风生水起有点名气,在这片也成了挺大的混子头。   贺九山还有着胡黑子的联系方式,于是给他去了个电话,跟他打听这一片的黑道混子势力都有哪几波,又告诉了他卫二的事,让他查查线索。   胡黑子当下就拍案斩定,山哥,你放心,这事我一定给你办成。   公安这边卫光冉也抓紧联络准备着,他高官身份给公安局的人湿了一层压,更容易和上层说话指派。   道上的人眼线多,渠道相互间畅通消息覆盖面广,很快,胡黑子给回了消息。   “山哥,确定人在谁那儿了。”   胡黑子一个手下开的发廊在一条红绿灯十字路口前边,发廊边上的一棵树上还装了一个监控,那天截胡卫二的一群混子就是在那儿动的手。   监控上卫二驾驶的车被迎面来的十几个人给拦住了,那些人走路摇摇晃晃踮脚晃脑,明显就是喝醉酒耍疯,钢棒子陆陆续续落到车盖、前视镜挡风玻璃上,隔着屏幕都似乎能听见玻璃哗哗啦啦被砸出尖锐的声音。然后卫二从车里边出来,几个人围了上来开始推搡动手挑衅,卫二直接揍了上去,十几个人一下子炸开了锅一起上,巨大的阵势把扩散到路中央把整条道都给占了。   那些人手里都拎着根棍,齐刷刷地朝卫二挥去,把他牢牢控制在被拳脚棍棒的漩涡中心,隐隐绰绰地,从屏幕里还看见人群里忽闪扑朔明晃晃的刀光。   看到这一幕,贺九山面无表情,可是眼底逐渐翻涌起嗜杀的凶狠,阴鸷地就好像有两把刀直凛凛插在眼球中。   “这一伙人是红河体育场那块的,比我在这儿的势力还久,十几年前就一直在了,可后来闹了大事那几个大头目都崩了,只剩一些小混子流氓势力在留下来。这些人,专门在在道上惹事宰那些有钱的或是官子弟,这的法制太松懈警察也不顶什么事;之前也打击抓过几次,可是他们跑路快,从来就没被逮着过。”   胡黑子说。   所以这事,单靠警察没用。到时候大波出动抓不住不说,要是他们狗急跳墙,卫二还在他们手上呢!像这种小混混喝酒闹事的贺九山不屑他们有那个胆敢杀人,但除了要人性命外他们确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混道的,手上不可能不会沾血;贺九山担心的就是这一点。   “胡黑子,再帮我两个忙。”   “山哥你说。”   “你用道上两派约架的规矩帮我和他们牵线,约个地方,我去。”   “这个没问题。”   贺九山神色冷硬如冰,右手两只手指捏着左手的小指,动作缓慢又带着危险。   “我跟你借十几号兄弟。”   胡黑子犹豫了,“这......”   他是混道的,刀口舔血的日子,平时没事自然是好,有事硬要动刀动家伙那也是无可奈何,他这人还是豁不出去的;十几号兄弟就这么交代出去是出了大血的。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拿你的这几十号兄弟去犯险,这是我一个人的事。这十几号人,只是过一个排场让他们生怵。我要是让他们任何一个受了一点伤,到时候你可以在我身上双倍补偿回来,这是我的承诺,我贺九山说到做到。”   贺九山眼底晃荡着不容人怀疑的光,眉间轧出坚毅的纹理。   说到这份上,胡黑子也没了不帮的理由;只有像贺九山这样的,才能真正叫做混子头目,整个沈阳溜巷子串胡同的混子流氓被这个人管着束着不单单因为他的身份,更是因为他这个人。 第37章 37   一座废旧的烂厂房被紧密包裹在到处戳着‘拆’盖儿的烂尾楼当中,大铁门带着金属的锈味,写着“社会生产力改革重组”的横幅掉了大片漆地悬挂在粗糙发黑的水泥墙面上。这都是霓虹绚烂的广东大力整改发展的遗留一角。   这个烂厂房,离市中心有相当大一段距离,没有人群聚集,最好的打架斗势力的地方。   十几号人狠戳戳地立在了厂房外,手里都拿着家伙事儿,贺九山腰间别了一把军匕。绷着胸脯冷冷地拉开大门,厂房里都是水泥木屑的味道,地上横着铁管。   没有楼层房间,上面都是用铁栅栏和钢筋搭成的过道,一截连着一截像旋转楼梯一样一直到敞盖的顶层,除了上面的人下来,否则下面一大群人冲上去就是个直截了当的多米诺骨牌,都得串成串顺着铁梯滚下去。过道又狭窄又高,退一步后头就能磕到铁管上的锈铁钉,动起手一不小心就能掉下去摔成肉泥。   几个染着黄色绿色头发流里流气的混子把头从过道探到铁栅栏,吹起口哨。   “呦,来人了?”   齐刷刷地,上面四个过道口的人都站了起来,扒着栏杆举着棍拿着刀探出头,足有二三十人。咧着嘴笑的,骂的一下子都密匝匝地荡在整个房子内部,还有挑衅的把刀面上的光反射在贺九山的脸上晃来晃去。   贺九山眼皮都没眨一下,利刃淬炼出来的双眼直逼头上的刀光。   “有大头吗?”   第一过道口中间的一个黑壮的褐毛抻开两边的人,居高临下地望着贺九山,这人外号叫王镚子,是领着这群混子这一块地方道上混的头。   “我就是这里的头。小子,就是你要约架占地盘的是吧?”   “你谁啊?”   “我怎么没听过广东这市里有你这么个人?”   贺九山扯动嘴角:“刚来。”   上面的人乍一下都笑开了,棍子甩威风舞得跟跳舞一样。   “哈哈......这小子有病吧?哈哈哈......新来的生瓜蛋就跟扯这么大牛皮?你知道你踢到铁板了吗?”   王镚子轻蔑的一声嗤笑,“别说我欺负你,你就带这十几个人的就想跟我抢地盘,打死打伤地你想好了吗?”   “不争地方,”贺九山黑眉立目,表情冷静,“我来要个人。两天前晚上你们在艺剪发廊劫的一个人。”   王镚子顿悟,敢情就是为他绑的那小子来的,他绑卫二那晚上大家伙都从歌厅出来,喝高了酒,本来火气大,而且卫二还先动的手。可不把他们给惹了,后来他就连人带车一起给扣了。   “原来你是借着约架的由头想从我这儿带走人?”   贺九山踩上咚咚直响不结实直摇晃的铁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那铁锈嘎吱嘎吱连上边听着的人都觉得发怵,过道上两边的混子都警惕地拿着手里的家伙。   正面迎着王镚子,贺九山眼神直射向他。   “是借口没错,但到了最后你不答应的话很可能演变成争地盘的斗殴。”   王镚子:“你吓唬谁呢?混道上的谁怕见血?你当我这的一帮人耍得都是玩具刀?”   “何止你不怕,我后边这十几号人都不怕。可是我说了,我只想要人。道上也是有规矩,要人有要人的法儿。”   道上的规矩,从另一方手里要人,得刮刀,要头儿来刮刀。所谓的刮刀,就是在自己身上划刀子,谁够狠划得道越多,谁就能把人要下来。刮刀最狠赢下来的那一方能给另一方上一刀,不能反抗,这一刀,随便力度,要多狠有多狠。   这个规矩,在道上一直是竖着的,可以称得上是最狠的招,也是最让人服气的招。但同时也几乎没几个人去使,因为没有谁会为了道上恩怨拿刀子划自己去保人。   王镚子一听这个也有点愣了,揪着神没立即答应。   贺九山冷笑,“你要是怕那我们就还是改群斗两队人马一起上。”   “怕什么怕?小子,你太不知道站你面前的人是谁了!”王镚子被激着了,他能在这几十号人面前丢人吗?再说就这刚混道的小子有什么好忌惮的,估计还没见过血呢。他混了这么些年还收拾不住这种刚冒尖的小人物?他要最后刮了他那张大放厥词的嘴!   王镚子抓起一个小弯刀就在手臂上划了一刀,一道细长的白线印马上绽开了皮肉,然后血从中间流了出来。   “有胆吗?!”王镚子竖着眼睛大喊。   然而他这三个字还没吐全,在上面几个过道和王镚子身边的几个人眼前猛地闪过一道血光,那血真是溅出来的,就像扎了大动脉那样飙出来的!   贺九山那把锋利的军匕,插在了手臂,匕首整个没入皮肉刀尖冒出头,他把手臂扎了个对穿,扎了个大洞!   在场的人眼睛都直了,倒吸一口凉气。尤其是离贺九山最近的那个人,手都在发抖,因为他脸上还溅到了一滴血。   王镚子的眼睛抖着,手上的伤似乎都感觉不到疼了。   贺九山冷着笑,他一早就看出来了,这人就这操性,装得面上凶恶残暴其实就是一外强中干的胆小货。   贺九山面不改色,右手握着军匕把手咔得一声伴着血肉剥离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怖声音将刀身拔了出来,接着鲜红的匕首再次浸入皮肤,扎了一个大洞。   “另一刀是我替你扎的,你要是承情,那就把人放了。要是不领着这个情那也没关系,你在自己手上扎两个洞,我们继续来;你每扎一个洞我就跟着扎两个洞,多送你一个,说到底还是你赚了。”   王镚子胆颤地望着贺九山那张泛着铜光的脸,深知这个人是个狠角色惹不得,他哪见过有人能面不改色地拿那么长的匕首在自己身上捅两个大洞,就跟不是自己的肉一样。他即便不服气不想丢这个脸那也不可能为硬留下个人往自己手上打洞,不要命了这是?   “把,把人带出来。”王镚子嘴唇嗫嚅。   最顶层的过道里,王镚子使的两个小混子把隐在里面的一块木板掀开,一直蒙在黑暗里的卫二突然见了刺眼的光被闪得睁不开眼睛。   他被绑着手,让那两个人架着下了铁梯,卫二的眼睛还不适应外面的强光,只能眯着眼睛看到过道里扒着栏杆乌泱泱围满了人。   下到第二层铁梯,卫二看见了和王镚子对面站着的人,看见了那被血包圆了的胳膊,向外翻着红潮沥血的肉。   顷刻间卫二的眼珠爆红,怒吼着顾不上旁边两个人揪着他就冲下了铁梯。   王镚子猛地转过头,眼珠子瞪圆。   卫二捡起地上的铁管就向他抡过去,表情狰狞地像要咬死他。   “老子要你的命!”   “卫二!!”贺九山气得大吼,一只没受伤的胳膊从后面死命拖住他,巨大的撕裂力度和手臂上割裂的剧痛把贺九山的脸都逼了一层汗,他爆发着全身所有肌肉的力量,把卫二给拖出了厂房。   离厂房几百米外甩出一辆车,奔着贺九山他们的方向过来,刹车停住,轮胎和地面擦出一条笔直的车印子然后稳稳地卡在他们面前。   这是卫光冉提前和贺九山商量派出来的车,贺九山扳开车门,把卫二抵了进去自己再坐上去。   “下车!下车!我要宰了那孙子!”卫二拿脚拿拳头去踹门,发疯狂乱。   贺九山一脚蹬废了前面的副座,把皮质的靠背蹬出了个坑,“别特么闹了成不成!”   他这一声暴吼刺穿了车顶盖,把卫二也震清醒了。   贺九山阖上眼,哑声,”二儿,你别翻腾了......”   卫二扭过头,通红的眼眶里打湿一片,悔恨,痛苦,脸一抖,眼泪掉了下来。   小时候跟着贺九山后,他就没再哭过,被刀划了脖子,被酒瓶砸破头,被他爸押上车硬来广东他没哭过;可是现在他哭了,他瞅着贺九山流了一淌血的胳膊,触目惊心,他哭了。   卫二撕开一片衣服,给贺九山捂着那个汩汩冒血的洞,鲜血隔着衣服布沾染了他一手。   “别捂了,没扎到要害,等下就不流了。”   贺九山转脸往卫二身上仔细过了一眼,从头到脚。   “他们有往你身上动刀吗?”   卫二脸上挂了彩,眉骨和半边脸淤青着,腰上有那么几道三菱刀划出的口子,也流了血,远没有贺九山手臂上的伤来得严重。   “我没事。”   卫二低头,两只手沾满血,声音发哽,“......山子......”   贺九山见不得卫二委屈,见不得有人欺负他,他大手捏着卫二的后颈,力道很大,搓着他的那根筋脉。   “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是我弟,我罩着你,就是这个理。”   “到了接待所,你就听叔的,去上那个学校。”   卫二抬起眼,“你要我留在这?留在广东?”   “这地方挺好的,你在这读完那个学校,有你爸给你铺好的前程。”   卫二吼:“我管它好不好?我就是不稀得!”   贺九山:“你到底瞎犯什么囫囵劲呢?卫叔给你铺好的大道你不走非要跟他掰,他能害你吗?”   “他不会害我,可我就是不想留在这儿;我说过了我要跟着你,跟着你在军区,跟着你上军校。”   贺九山特严肃地问他,“跟我上军校?你适合当兵吗?卫二,你告诉我你适合当兵吗?你这身板扛不了,在部队一天就得歇菜。你为什么一定得跟着我?你不是小时候的那个卫骓了,不用跟在我后头,咱俩有不同的道走。兄弟再过多久那都是兄弟,不会因为因为分开就不是兄弟了,你不能拿我做风向标,不能老看着我走路,你有你自己的活法和想头。”   卫二抖着嗓子,唇齿相碰,“你是嫌我碍着你了?”   “我从来就没那意思!”   贺九山恼了,他就知道会是这样,卫二是个特敏感的人,想得多,想得深。只会按他那套想,觉得他嫌他。可贺九山根本就没这意思,他在乎卫二,像一个大哥一样去保护他,可是这种保护让卫二去奉行一辈子,那就不是他想要的了。   小的时候,他罩着卫二,不让人欺负他,即使到了现在,他还是本能地去照顾他。但渐渐地,贺九山发现卫二只会跟着他的脚步,做着他做的事,拿他当一个路标,照着指示向前走。可卫二真的适合走他的那条路吗,到了以后,说不定他会在这条路上栽跟头,吃尽苦头;贺九山没法对他负责,无法保证能再把他拉回来。所以趁着现在,他要跟卫二说清楚,讲明白,他贺九山不是圣人,做的决定也没那么完美无懈可击,说白了,他自己都对他要走的这条道茫然充疑,他不想把卫二一块拉进去!   卫二高声说,“我的想头就是跟着你!这地方我不会留,他要是再绑我再押我去那破学校我还跑,绑一次我跑一次!”   “跑!你他妈再跑!到时候出了事老子还来救你,往手上往腿上穿洞都特么无所谓老子不在乎!老子废了都肯定来救你!”贺九山怒吼,双眼喷火。   “......”   卫二攥着拳头,指甲陷进肉里,眼底是一片痛楚的苍茫之色。   沉默之后,他垂下眼,缓慢而干涩,声音透着悲凉和撕裂的难受。   “好......听你的,我留下......在这儿待四年。” 第38章 38   汽车载着卫二直接去了卫光冉给他准备的封闭学校,贺九山在半路下了车,找个小诊所把手臂随便包了一下,没想告诉卫叔。他一知道了贺司令就得知道,贺司令知道他奶奶就会知道,老太太要看见了他手臂那两个洞说不定得当场晕过去。   卫二跟他谈好了,他不会再跟他爸犟,会留在广东把这四年书给念完,贺九山总算也能歇口气。   在诊所吊点滴的那个下午,长海市掀起了十多年来最大的一次扫黑严打暴风浪潮,一个公安局的警察全部出动,把本市和并联的一个市里所有的混道的大势力小势力都包围抓捕,这次严打来得突然,像是得了消息一样在背后蛰伏已久猛然出击。   道上的那些混子被突然蹿出来的警察举着枪逮捕,有些的甚至还正在街上成群地溜场子砸商贩铺,直到被铐了手铐还搞不清楚状况;街上厂子里鸡零狗碎地抓捕小股势力,赌场和夜总会就设计逮捕所有势力的大头目。仅仅两天,长海市所有的赌场和夜总会被翻了老窝,所有的大头目都被团灭,所有的娱乐场所和地下活动都彻底换了血洗了水;这其中,就包括了与贺九山之前有过牵扯的红河体育场势力。消息炸开,泻过层层围墙在老百姓中传播。   这场扫黑严打行动,如同海上的暴风雨,迅疾、猛烈,并且起始快收队更快,效果显著;就连当地的老百姓都有点不可思议,盘踞多少年的黑社会势力就这么给拔除了?   “公安局的片警总算办了件事,我还当她们是吃干饭的呢。”   “收拾了这帮流氓地痞正好,可解气了!”   “是啊,就那红河体育场那些个人吧,上次还把我的店给砸了.....现在进去了吧!真是解气!”   “......”   “......”   诊所外面护士和开杂货店的小老板说着话,畅想着没这些社会残渣以后日子得有多轻松。   贺九山摸着手里点滴管,一言不发地听他们闲言碎语地聊着。   春日明媚的一早,贺九山就打的到了火车站,终于是要回沈阳。   贺九山那时候不知道,卫二被劫和他从王镚子手里要回来人这一系列的事,给他和贺司令甚至包括刘半城在内埋下了一颗炸`弹......   ......   铁网和白杨树交互包裹环绕的四四方方肃穆严正的水泥色建筑坐落在长海市远离城镇和荒瘠的平原上,建筑的最中央大门上右边喷着“长海监狱”的字漆。   这是最密不透风的监狱,里面关的都是重刑犯,基本上都是判了七八年十几年以上的人。   一辆普通的汽车在大门前停住,卫光冉坐在里面,看着那道钢铁铸成的门,这里,刚送进去了十几个这次扫黑抓的大头目。   “这次抓到‘金三眼’,是意外碰巧的顺利。”   卫光冉:“还真是误打误撞,九山帮我这么快完成了这趟公差。”   这个金三眼不是别人,就是红河体育场那股势力的真正大头,王镚子只是个小喽啰,在前面帮金三眼挡着外界人,但实际上他才是背后干事的那个人。   后来,这次抓捕行动中关进少管所的混子都过了半月一月放了,毕竟都是小喽啰大街小巷闹疯的地痞。监狱里的那些大头目,虽说操纵着赌场挑过斗殴伤过人,但都没干下致命的犯法事,按照条例关了几个月,重的判了一年两年,得了惩处陆陆续续给放了。而被掩人耳目和金三眼一起关进长海监狱的黑社会头目也在得了判决之后重新带出关入其他监狱。   只有金三眼,一直没被放出来,被关到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的长海监狱,关到铁门里最深的地方。 第39章 39   星期天是贺奶奶和大院里的首长家属看文体表演的时候,首长楼里没人,贺九山踩着这个点进的军区。可站在哨卡外,他停住不动了;嘴里含着一颗烟两只眼目空前方想着什么。   站岗的警卫端着枪也纳闷了,“九山,你这,到底是进还是出啊?”   贺九山的眼神瞟了他一下,仍旧什么都没说。   警卫没敢再多嘴,他就是个列兵,他面前的可是司令员的孙子,沈阳各胡同串一霸,就算是挡了军区出口的大门他也不能拿他怎样。   贺九山叼着烟寂静了半天,转身,打道从进来的大铁门再出去。   呆警卫木讷地瞧着,觉得自己可能看到了一个丢了魂的贺公子......   于是从军区穿到老城区的那条巷,经过的老少爷们儿妇孺幼小都看见了嘴角叼颗烟左手胳膊缠了一圈厚绷带的贺公子,表情冷漠眉间含刀,一副谁惹爷爷咬死他的凶恶样子。   贺九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就想去老城区里头那个平房。   他想见刘半城,从离开村庄到坐上火车,想见这个人的极度渴望充盈占据了整个大脑,根本不受控制。   今天是星期天,他不知道刘半城会留在部队还是外出,可就像是被什么牵引一样,他迈开脚步,走向那幢普通平常放在所有居民房中最不打眼的水泥平房。   两条街背后,再穿过树荫密布的林荫小道,小而不起眼水泥平房就静静地藏在后面。   他正要跨过脚下的草地走向那间小平房,吱嘎一声,门从里面开了,贺九山蓦然抬起头,眼前一幕让他滞愣。李云珊从里面出来,穿着军装常服的刘半城跟在她后面,拉上门,两个人一起走了,李云珊跟他贴得很近,手上抱着一捧花。   那两抹身影,消失在掩映的居民楼中。   贺九山两眼发直地看着,拔出嘴里的眼用手掌直接捻灭,“滋滋”地发出血肉焚烧的声响,掌心和指腹一片烟熏火燎的黑黄灼痕......   靠在门板上,贺九山整个人就像一座沉郁的山,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他需要这种焦油和尼古丁的味道来缓解手臂上的痛和压制激流暗涌狂躁的心。   李云珊手捧着花,贴在刘半城身边的画面清晰而深刻,动作投足间无一不显示了两个人的亲密,好比一把锥子刺挠扎进了他的骨头里。   贺九山就这么靠着门板,过去了一个半小时,脚下乌泱抽了一地的烟屁股。   两道人影在前方越来越近,直到那道修长的影子印在贺九山的脚下,他也没有抬头去看,一声不吭地抽着烟。   刘半城深深地看着面前那人,眼底是惊愕。   李云珊站在他旁边,奇怪地看着这个靠在他们大门上含着烟的人,阴测测的眼神被垂下的眼皮半掩着,熏烟一丝丝包裹弥漫在英气俊朗又射出杀气的脸。   看这表情,她以为这是来找刘半城麻烦的,可再一看刘半城,那种眼神是她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的;所有的视线没有一点偏角,全部倾落在面前那个人身上,钢铁砸不动,镜子反射不了。   李云珊拉拉刘半城的袖口,“半城哥,他是谁啊?你认识吗?”   刘半城动了动嘴唇,又没有声音。   这时,贺九山突然抬起头,锐利冰冻的眼神甩向她。   李云珊浑身一颤,感觉芒刺在背,她什么时候见过那种眼神啊,尤其是从男人的眼神里;她在学校那可都是很讨老师同学喜欢的,又漂亮脾气又好,根本不可能和人处不好,可是贺九山看着她的眼神,让她太恐惧了。   “......半城哥......”   刘半城侧头,对她说,“云珊,你先回同学那儿收拾行李吧,我等下就送你上火车。”   李云珊撇撇嘴,“我,我还是就在这......”   “你先回去。”   刘半城语气加重,没有商量的余地。   李云珊不甘不愿地咬着嘴唇,捏着裙角小碎步走了。   贺九山冷眼瞧着刘半城,“对不起了,第二次打搅你的好事。” 第40章 40   刘半城平坦舒展的眉间掐起几道沟纹。   “你又想歪了是吗?”   “想歪?”   贺九山冷笑,“能想歪什么?就是事实看到的那样呗。第一次撞见她亲你,你给了我一拳,说她是你妹;第二次我真真切切地瞧见你俩从一个屋里出来,她手上捧着花,你送的吧?我认识你这么久怎么没看出来你那么有情调呢?”   “这回你打算怎么说?还想说她是你妹?拿我当大傻子吗?!”   贺九山涨红着脖子,将烟头甩到地上,皮靴毫不留情地踩上去,擦灭那一点火星捻出里面的烟丝。   然后,他擦过刘半城离开这里。   刘半城拽住他的手,转过头,“你别发无名火行吗?......你......”   刘半城顿住,拽着贺九山的手感觉一丝异样,他看到自己握住了缠了一层厚厚的绷带的手臂。   他神色一变,压低声音:“你这手臂是怎么回事?”   贺九山一瞪眼,“撒开!”   刘半城皱眉,“我看看!”   “干你什么事儿?”   贺九山挣开刘半城的手,一脸愤岔。爷就不稀得你这样,你不是有可心人儿在身边吗?不是你说的咱俩没可能吗?现在冲我手关心个什么劲?你他妈让我都搞不懂了,到底是我会错意还是你故意闪闪躲躲?   “我这手臂是废了断了都跟你没干系,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从来就没想跟我有任何交集,一开始也没拿我当朋友。是我一厢情愿自作自受,行吧?”   “......”   刘半城吁了一口气,脸色发白,垂在腿间的手捏成了拳又松开。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云珊和我刚刚去的地方。”   他的声音飘渺地像空中的飞尘烟雾。   他们上了一个山坡,进了一个墓园。   在这片墓园周围,松枝环绕,白杨挺拔,安静而庄严肃穆。   刘半城把贺九山带到了一个墓碑面前,墓碑上贴着一张四四方方的黑白照片。那是个中年男人,穿着军装,端正地戴着军帽,亲切地笑着。   贺九山微微一愣,“他,是军人?”   “嗯。”刘半城点头,“他是云珊的父亲,也是那个平房的主人,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伯父。”   刘半城说,“因为一些原因,我交给了云珊的父亲抚养,我从小是跟她一起长大的,所以她就是我的妹妹。”   贺九山已经猜到了,今天应该就是这位军人的忌日。   刘半城示意墓碑前的那捧白菊花,看向贺九山,“你说的云珊捧的那捧花是这个吗?”   贺九山不自在地垂下眼,“对不起......”   当时隔得远,他就看见李云珊捧着一束白花,哪儿知道这是白菊啊?   “这事儿是我没弄清,是我错了,我跟你道歉。”贺九山轻声说。   刘半城伸手拂去飘落在墓碑上的一片树叶,不咸不淡地说,“我没怪你。”   “能让我看看你的手吗?”   贺九山抬眼,闷头转身,酸涩的滋味卡到喉咙。   夕阳橙红色的余光透过窗纱洒进昏暗的房间,裂开一角的网纱在热风中抖动。   窗口的正对面贺九山和刘半城各搬了一只马扎坐下,刘半城粗粝的手指揭开那一圈缠地紧紧的绷带,露出已经黏腻变黑沾在伤口处的血浆。   刘半城仔细观察着那伤痕,眼底逐渐浮现愠色,“这是把手臂扎了两个对穿?”   “看着挺恐怖的,其实没多大事,都没伤到神经。”   刘半城喉结滚动了几下,声音没有一点温度,“这伤,是怎么弄的?”   贺九山不想提这个,只说这就是个意外。   “什么意外能在手臂上扎两个洞?这两道伤口,是军用匕首造成的。”他不信这是部队里的兵做的。   “在这沈阳,你是混子,贺九山,你去打架了?打到把自己的手戳了两个眼儿回来了?”   刘半城立着眼睛,唇齿间擦出怒涨的火。   贺九山自觉自己救卫二这事没错,也不后悔,可在刘半城面前,听着他字眼带着怒带着火一个一个往外蹦的时候,他觉得就像是千斤顶压住了头,没办法理直气壮掷地有声地说出来。   贺九山耸着嘴角,眼神跳跃,“有谁能有这个本事往我身上扎刀子?”   “那这两个洞是怎么来的?”   贺九山撇过脸,声音比刚才低了几度。   “我自个儿扎的。”   刘半城后脑微微仰起一扯,抬脸满是滞愣的惊诧。   “自己扎的?”   “这伤即使是你自己弄的,那也跟你所谓混的道脱不了关系对吧?”他沉声道,“你跟我信誓旦旦表明你要当兵,可一转身你就混上了把自己扎一胳膊血回来了,你改不了你骨子里混子的本性还想跟人动手动刀不要命地耍狠要怎么当成这个兵?!难道你也想在部队这样下去,把部队变成你以后混道的地方?!”   “我没想这样,这是意外!”   “你拿自己的命当回事了吗?在红蓝军对抗的时候你不拿演习当实战,用生命开玩笑,我那时候训你的一番话,我觉得起码你还是能听进去能领悟得到的;可看来我错了,就你这个样,永远不珍视自己命的人,不配当兵!”   刘半城殷红的眼底是恨铁不成钢的愤忿,这种毫不掩饰的激动情绪第三次在他的脸上出现,每一次都是因为记恨着贺九山的拿命不当一回事。从水下作业的固执,到对抗演习的违抗命令以至现在往自己手臂捅刀子。   贺九山蹭地一下站起,急吼吼朝他喊。   “我不拿命当回事就不会用这两眼儿换我兄弟了,难道让我看着他不管不顾只自己安全无恙就有资格当这个兵了?这事我干不出来!”   两人都深深地看对方,迸裂撕扯的视线像把刀剜着眼眶。   四周是死一样的寂静。   “是,这就是你的做事方法......”   刘半城面无表情,喉音沉而低哑,看在贺九山眼里特别不忍和难受。   “你为你的兄弟,我管不了。”   贺九山,“......”   刘半城从卧室里的箱子提出一个医药箱,翻出纱布和药管,把马扎推到贺九山的脚边,示意他坐下。   “先把手包了,然后我送你去医院检查,我不放心。”   贺九山的手放到他腿上,那只厚大的手掌带着温暖的热度,纱布在修长的手指间熟练地穿梭缠绕然后包上他的手臂,动作小心轻缓地让他有些迷乱神志。   贺九山犹豫着开口,“你不去火车站了?”   他记得李云珊走之前他说要送她去火车站。   “送你去医院后来得及得话就会去接她。”   “来不及,我这伤挺严重的,得看个把小时,你还是别去火车站了。”贺九山说得煞有其事,相当正经的模样。   刘半城瞅了他一眼,没说话。   “其实你自己也清楚,她心里喜欢你,上次......她亲了你。”   “云珊还小,不懂事,我只拿她妹妹。”   “那你拿我当什么?”   贺九山身体往前倾,把他笼在一片阴影中,压低声音。   “你没忘那天晚上,肯定忘不了。你喜欢我,是不是?我就是这么觉得的,你喜欢我喜欢地不行,就像现在这样,全身上下的皮肤和毛孔都打开,每一处地方都在说着你喜欢我。”   刘半城拉着绷带的手顿在半空之中,向下角度俯视的额头在夕阳的金色照射下泛出性感而沉毅的古铜色,剑眉下乌黑浓密的睫毛闪动、发颤...... 第41章 41   贺九山眼底泛着红丝,咬牙切齿,“我这人就不信邪,你说咱俩没可能我就偏要试试!”   说完,他抱住人,吻了上去,再也忍不了,管他是兵还是男人,他只知道他想要这个人,想要这个人在身边,每时每刻地看着他!   刘半城僵硬了片刻,随即肩膀抖动剧颤了一下想要拉开他。   贺九山缠着绷带的手抵住他的后脑,轻咬着刘半城的唇角,声音低哑,“你要是舍得,要是不在乎我的伤你就尽管用力把我推开......”   贺九山紧紧抱住他,拽起他的衣角站起扭成一团踩着脚步来到墙根,将刘半城抵在墙面上,心里的那股野火从腹部一直烧到脑门,他粗喘着,用力碾压着那片刀片般锋利的唇,舌头探进去扫过刘半城的牙床,用力地纠缠起他的舌,恣意!疯狂!到了现在,他已经忘了对那些女人使的熟练的吻技,只知道奋力和眼前的这个人唇舌追逐勾缠,没有任何章法可言,咬,亲,吸允,都不够!都还不够热烈!   刘半城微喘着,深邃漆黑的眼睛染上了一层欲望的颜色。   贺九山被这双眼睛吸引着,深深为之着魔着。   他撕扯开刘半城的衣服,手从衣角下摆伸进去,抚摸上他的胸腹,腹沟深刻而坚硬,这具身躯,健壮阳刚;在训练场上是飞跃的猛虎的形状,是无人可及的强悍,让他迷恋让他热血沸腾!贺九山的手绕过他的腰腹,手指攀上平滑的后背,经过那道深深的背沟,覆上一排整齐凸出的脊椎骨。   猛地,刘半城抓住他的手腕,牢牢桎梏。   贺九山濡湿的眼球望着他,低吼。   “喜欢我吗?”   “喜欢我吗?!”   刘半城盯着他,生铁般的晦暗眼眸把两个人都吞没湮没。   他两只手摁住贺九山翻身一转,反把他抵在墙上,压在身体下,堵住他的唇,吻像暴雨的雨点落在贺九山脸上,额头上,眉毛上,喑哑地急喘,近乎粗暴紊乱地吸吮。   刘半城从胸腔深处发出嘶吼,那是钢铁般的坚硬沉默压抑已久如火山喷发的强烈!   他勒住贺九山的腰,力道大地让人生疼,感觉像在腰上缠了一圈钢筋并且越收越紧,想要把两个身体融到一起。刘半城吻着他的头发,咬着他的耳朵,转而再向下啃咬那滚动的喉结,留下一片水渍。   对彼此强烈的欲望给两人都注入了一剂兴奋剂,他们正值青春,正值一个男人最放肆野性的年纪,骨子里鼓动叫嚣着一种躁动、激扬,野兽一样粗暴野蛮的吻给他们带来了从未有过的酣畅淋漓的快感,这种快感,更多的不是被生理激动引导造成的,而是对眼前的这个人的欲望,只是由这个人挑起的,其他任何人都办不到的!   贺九山激烈地和刘半城亲吻着,手指扯开他腰间的皮带,探进裤子,握住那个充血涨火的勃物。   刘半城闷哼一声,眉毛皱着,贺九山的手就紧贴着他那个热火燎原的地方,给他的大脑和身体带来了巨大的冲击。他重重地要上贺九山的唇,下腹过电一般。   贺九山的裤裆早就支棱起来了,他给自己也扯开了皮带,放出了那个巨物,把两个火热的东西贴在一起,摩擦挺动,胯骨狠狠冲撞,从下身蔓延到大脑的快感简直要把两个人掀翻。   贺九山抵着墙面,滚烫的后背把冰冷的墙壁都烧得温度蹿升。   到达高潮的临界点时,坚实强健的两具身体一颤,一起释放了出来。   他们抵在一起,耳畔和颈肩充斥着对方浓热粗重的呼吸,两颗心脏紧贴在一起,一下一下擂鼓般咚咚巨响,节奏统一重合频率一致地跳动着......   等他们回神以后,外面的天已经完全暗下,远处昏黄洁白的灯火像点缀物异样印上纱窗。   贺九山凝视着刘半城,突然勾着唇邪肆一笑,“哎,到这点儿了,火车都开走了吧?”   他那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得意和兴奋让刘半城经不住轻笑。   “是,早就开走了。可我还得带你去医院。”   “用不着,我这手半点事没有,就是你刚刚治好的,就得那样治;不信我现在就拿枪给你瞄个靶子看看。”   刘半城:“你还想着拿枪?在这手彻底好全了之前你连杯水都不能端,否则以后手没长好就当不了兵了。”   贺九山脸色一横,“我不能端水,要不你给我端?”   “让你家的勤务兵给你端。”   “他不合我的眼,我就想让你给我端,”贺九山眉眼一挑,霸道地说,“不仅端水,你还得负责给我穿衣服穿裤子,给我洗衣做饭。”   刘半城轻轻踢了他一脚,笑道:“拿我当你老妈子了?”   贺九山侧过身躲着,一只手拉住刘半城拽向自己,贴着他的嘴角又密密地亲了上去。   放开后,刘半城看着他,沙哑地说,“我该回部队了。”   他是军人,有需要严格遵守的命令,不能随心所欲。贺九山深知这一点,虽然他不舍得,两人的相处的时间又总是那么短暂,可他也不会去阻止抱怨,他生长在这个军区,心里的这个人又是一个兵,他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   “你去吧。”贺九山静静地说。   “你不回去?”   “我现在这个样要是让老太太看见了她一定咋咋呼呼个没完,我可受不了,再过几天手好了看不出来了我再回去。”   刘半城从桌案上拿起一把钥匙,递给他,“那这几天你就在这里休息,钥匙你随身带着,除了去医院拿药就不要乱去些什么地方。”   贺九山拿着钥匙在手指上转圈晃了晃,眯眼笑着,“钥匙都给我了,你这是把家和人都确认奉献给我了?”   刘半城嘴角扬起一个弧度,目光沉而明亮,拿上帽子带上,扶正了。   他拉开门,走出去。   “我走了。”   贺九山视线追着刘半城到了窗外,直至消失不见。   他张开两手向后倒在床板上,一条腿蹬在行军床踏着,头顶昏黄的钨丝灯到了他眼里就成了彩色的霓虹灯,在眼前旋转着,让他眩晕。   贺九山从没有像现在这样高兴,一颗心里都被装满了,全部是刘半城的脸,即使人刚走,他就落空了,心脏像被挖了一块没着没落;贺九山知道,他这次是真的陷进去了...... 第42章 42   然而贺九山连沾有刘半城气息的枕头芯都没闻够,他从广东回来的事就败露让贺司令知道了,正跟他那几个哥们四处打听寻摸人呢。   没办法,贺九山套着长袖,把胳膊捂得严严实实的就灰溜溜地回家了。   从军区后山那堵和消防道建在一起的两米围墙翻身跳下,他想在老太太找到他前先回到小洋楼跟猴子他们串个口供不至于到时候没准备。   冷不丁脑后厉声一喝:“正大光明的大门不走偏要从这旁门左道翻墙进来,你做亏心事了?”   贺九山后背一凉,僵硬地转过身,一撇嘴,“首长好。”   贺司令冷着脸看他,语气严肃:“你一早就从广东回来了居然不回家,要是不前两天站岗的警卫告诉我他看见了你我还蒙在鼓里!”   贺九山牙根咬得都快崩了,嘴角顺出一个痉挛的笑意。   特么的个傻大头兵,嘴这么碎!   “这两天上哪儿去了?”   贺九山:“就随便出去玩了玩,歌厅跑马场什么的。”   贺司令的脸立刻就怒了,“就知道玩!都快毕业的人了怎么就没点觉悟呢?”   贺九山满不在乎地说:“不就考试吗,卷子一发,填完白就完事儿,要有什么觉悟啊?”   他这话说得可是风轻云淡,可贺司令偏偏还没法反驳,贺司令纵使对贺九山身上太多毛病都看不惯,但起码学习这点来说从来就没让他操心。   贺司令哼了一声,“你帮你卫叔把卫骓那瓜娃子找着了?”   “找着了。”   “没什么事吧?”   贺九山赶紧回口说没事,特意晃动了下受伤的那只胳膊,冲他摆摆手。   “行了,回去吧,你奶奶都快急死了。”   贺司令瞪着他那双威严让人一看就胆寒的眼睛,“本事了你?下次再翻墙我就往这儿装电网,我看你再翻!”   说完,贺司令就坐上车走了,他军队有一大堆事要处理不会经常住在家里。   贺九山望着车屁股冒出的浓烟,心里盘算着事,嘴唇挂着笑。   长夜,小洋楼里的灯都已经熄了,连叫蝉都累得唱不动了,四处一片静悄悄。   三楼西面的窗户被打开,从里面探出来一只手,接着是明亮灿然的眼睛,贺九山朝楼下侦察了一番,两个勤务兵都已经睡了,没在院子里巡视。   他整个身子从里面钻出来伏着背站在窗子上,跳了下去。三层楼的高度不算什么,对他这个在狼牙特训过的半吊子兵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唰地嗖罗下去时,贺九山因为一只手受伤没有触地重心不稳一屁股扎进草丛里。   “妈的......”贺九山低骂了一声,拍拍屁股站起走人。   他后面是被压塌了一片的贺奶奶辛辛苦苦兢兢业业种下的白茶花。   绕过了篮球场,穿过大半个军区,贺九山在巡逻兵的严密侦察中好不容易摸到了导`弹营,进了六连,悄声地潜进宿舍楼。都不用认牌子,他闭着眼都能找到二排一班。   宿舍楼道里都是一片漆黑,随时都会过来查哨的。宿舍都是装的铁门,不能敲,一敲全连都能听得见。于是贺九山找好一个定点,抬眼盯着铁门上的那两扇窗,默默地设好手搭的那个点,搓了搓手,双腿使劲一跃弹起向上,手抓在那两扇窗的边缘框。   这一跳身体总会有动荡,贺九山用力绷着腿和全身肌肉不让自己接触到铁门,他那伤胳膊一用力,疼得把他的脸都憋红了。   贺九山拿一只撑着,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片钥匙,轻轻地在窗户上敲着,有节奏又有规律,像是在打暗号。   没多久,里面就有了动静,上铺有人动了,当刘半城从窗户里看到外头贺九山的脸时身形一振,简直不可置信。   贺九山又敲了几下。   刘半城小心翼翼地踩着床杆下来,其他人还呼呼大睡着,他警惕性高,稍微一点声音就能让他察觉到,要不是这样贺九山这招还真就不管用了。   门拉开,刘半城从里面出来,他瞪圆了眼睛看着攀在窗户檐上的贺九山,压低声音,“快下来。”   他在下面敞开手接着,贺九山手一松,放心地自由落体掉进了刘半城怀里,稳稳地搂着他。   “你瞧,你给我的钥匙除了能打开你家的门还能打开你们宿舍的门。”贺九山冲他挤眼,上扬着笑。   “你疯了?大半夜地跑到连队里来。”   贺九山瞅着刘半城在黑夜里闪烁的眼眸,心里一热,低低地说,“想你了。”   刘半城一愣,看着他,视线相对,眼神交错,心情五味杂陈。   贺九山看着他穿着跨栏黑背心,饱满结实的胸腔露出一道迷人的沟,胸前一大片麦色的肌肤布着水渍在漆黑的背景下反射出润泽的透明光,散发着男人野蛮的性感。   他勾住刘半城的手带向自己,泛青的下巴摩挲勾勒着刘半城阳刚锋利的棱角,喃喃道,“想死我了......”   刘半城搂住贺九山的腰,轻轻地抚摸他的脊背。   “怎么回军区了?”   “老爷子亲自去猴子他们那儿逮人了,我还不回来成吗?”   刘半城摸在他背上的手滑下去握着贺九山的左手,“手好了吗?”   “好了好了。”贺九山随便敷衍着,急急地吻上刘半城的唇,啃他的下巴。   “好个屁。”刘半城把人拉开,低沉的声音不难听出一丝怒意,“刚才还用这只手攀窗户来着,你怎么就不听讲呢?这只手能使力吗?”   “知道了,我这不是为了看你吗?”   刘半城表情严肃:“这种翻墙翻玻璃的事再不能干了。”   “行行行。”   “等会查哨的就来了,快回去。”   贺九山勾住刘半城的脖子,细细地贴上那瓣唇,按压,碾磨,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留恋。   “就一会儿......”   楼梯下沙沙地响起脚步声,手电打着光往上照着,刘半城低声,“查哨的来了,快走。”   贺九山扒着窗台就跳下去了,这不算危险,而他也不是第一个这么做的人。完成攀登峭壁训练后,许多士兵进出宿舍不走门,上楼时扒着窗台和阳台三下两下就窜上楼,从窗户跃进房间;下楼时同样走窗口,虽然上级军官严厉制止,但当上级不在场的时候还是有照样这么干。   贺九山跳下去穿进树林子里混着黑夜一下子就没影了.......   隔日清晨起床号吹起的时候,贺九山走出楼,就看见贺奶奶端着浇水壶颤颤巍巍地,表情悲痛万分。   “这是哪个天杀的糟践我的花儿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中印关系越来越紧张各种争端问题逐渐显露出来。前几天,中印边境拉达克地区发生中印边防人员相互投掷石块事件,印军的边防人员先对我国解放军挑衅在先,并且带以辱骂和掷石块行为,大家可以去专门看这条新闻;详细我就不讲了。   但最后印军不敌解放军退居一边了,结果领头的还在不知死活地挑衅,我国解放军人也不是由人辱骂的软货,一名解放军直接冲过去飞起一脚就将其踹趴!其他印军都上来把那名被踹趴的人拖走,再没敢有进一步的挑衅行为。   我从以前到现在总是能听到国名同胞这样的言论,我们国家太怂包太胆小,连个仗都不敢打,想一一场胜利的战事来展现我国强大的军事实力。   可是我不知道这些人想过没有,一场战争无论是输还是赢都是以人的性命和财产作为代价,当有一天炮弹真正落在你家门前的时候,携带导弹的歼击机直升飞机盘旋在整片天空之上的时候;我不相信你那时候还能笑着拍手叫好说这场仗打得真好。   和平比什么都来得重要,当你深深体会到非洲以及伊朗叙利亚这些国家的现状,你会感谢你出生在中国这个国家。我们国家有很多毛病,我也会经常抱怨,但是这就好比两口子吵架,在家怎么闹都行,但绝不允许外人插手说你家那口子怎么怎么不好,更不允许别人欺负到我们头上。   印度方面之所以敢如此挑衅,相信中国不会出兵会一直洽谈私下解决最大的原因,就是中国已经有30年没有过战争。中国到现在还在坚持和平,不到必然绝不出兵,这一切的根本原因还是中国人民,一旦起了战事,首先要为之牺牲的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再然后就是中国人民。   印军有10个山地师,一个独立山地旅和三个后备山地旅,其中八个山地师分布在中印边界,由此可见他们的狼子野心。中国方面会一直追求和平,但到了一定时刻,也必然会用军事手段给于这帮侵略分子沉重的打击。   我对我们国家的解放军一直很有信心,在我眼里,他该是这个世界上纪律最严明的军人,从未有过悖离组织纪律的行为,也没有丑闻;但我却经常能看到他国军人做出一些甚至不能算是军人的行为,比如某国驻扎在非洲的军人会和当地的妇女进行买卖和性行为。就印军来说,前段时间他们军队的一个人因军官缴了他的手机不让他上网就直接拿AK打爆了他的头。当然,这跟印度军队本身的各种尖锐矛盾有关系,但这样的行为实在不能称之为军人。   我希望我们的国家会永远和平下去,几十年前那场中日战争的阴霾还一直在我们心中挥之不去,惨绝人寰的屠戮没有人愿意再看到第二次。其实,我对日本这个国家是有‘种族歧视’的,血海深仇,忘不了。   每个中国人民都知道侵华战争,可日本国内却没有多少人清楚,就凭这点,我没办法原谅这个国家。中国东北辽宁省的旅顺不知道有没有人清楚,但你们肯定记得旅顺大屠杀。当时,尸堆成山,千万万冤魂在城墙头恸哭;现在旅顺流孤岛这个地方,至今不允许有日本国籍的人入内。   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只要有人存在的地方就会有战争,权利的欲望争夺,使人们过分依赖战争,可战争并没有给人们带来一劳永逸的文明。   这不是什么和平年代,我们看不到的地方还在战火四起;和平这两个字,不会永恒,值得每个人警惕。 第43章 43   坦克野外伪装训练科目结束完一辆辆“铁甲虫”入了库,到了停运库贺九山就看见刘半城从那辆他专属的KB233编号的坦克车打开盖出来,那汗流地就跟自来水管哗啦啦放水一样。   这坦克车里的驾驶室温度高40多度,为了防止动力系统负荷超载,不能升冷气风扇,因此在里面特训一天的士兵至少喝15斤水,流10斤汗。   “走吧,我今儿跟你们一快吃九百号人的大食堂。”   刘半城跟贺九山对视笑了一下,抹了把脸,“今儿下午恐怕不行,我要清洗保养战车。”   同班的齐武这时候正拎着水桶刷子抹布过来了,一边给刘半城扔了块抹布一边乐呵呵地跟贺九山打招呼。   “贺公子最近往我们营跑得真勤啊,你跟我们刘班副关系忒好了,让咱们这些人都眼红了。”   贺九山慢悠悠地掖着衣角,理所当然的语气,“我跟我战友感情深关系铁不是很正常吗?”   “战友?”齐武一拍脑袋,咧着嘴笑,“哦哦,我忘了,你和班副都是一起在狼牙特训选拔的,那地方,啧啧,从那儿出来感情能不深吗?”   “说起来咱班副没几天就要去狼牙了,那以后可是想见一面都难了......”   刘半城隔空一指齐武,打断他,“别废话了,快点把活儿干完。”   贺九山的眼神黯了几分,齐武这话即使不说他也清楚,可一想起来的时候还是免不了心里不舒坦。   刘半城从前面过来手掌搭上他的肩膀,浓重的眉眼沉静如水。   “要不你先吃饭去吧。”   “没事,我也不怎么饿,就在这儿等一会儿。”   齐武:“班副,咱先弄哪样啊?”   “先把履带拆了洗干净。”   刘半城蹲下来,拿钳子敲出左前方诱导轮轴的一个锁定插销,固定锥卡进去,两手稳握住。齐武抡起锤去砸刘半城手固定的那个锥,要把履带一段一段给砸下来。   可贺九山瞧着脸都快拧成麻绳了,齐武那抡锤的动作也太不地道了,就没往固定椎顶部的重心砸,好几次眼见着就要砸刘半城手上了。   贺九山厉声道,“你是抽了麻筋儿手这么抖!”   他这一说,齐武手更抖了,果然下一锤正中准心稳稳当当砸在了刘半城受伤。一声闷响,刘半城丢了固定椎,捂着手眉毛挤成一条线脸剧烈颤动了一下。   “丫挺的!”贺九山扒开齐武就冲向刘半城,摘了手套一瞧,大拇指和食指间的那块肉都肿起来了,红了一大片。   “班副,班副,你怎么样?我......”   贺九山转脸一瞪他,竖着眉毛立着眼,罗刹凶面差点没把齐武给吓抽过去。   刘半城:“行了,齐武也不是故意的,你别吓他。”   贺九山冷着脸面色不善,他知道这个傻大兵不是故意的,要是故意的他早把人踹趴下了。   刘半城重新套上手套,对齐武示意,再来吧。   “还来?再让他抡几下,你手指头都得肿。”贺九山气忿。   你肯忍痛让这傻小子砸我还不忍心看呢!   “我来。”贺九山干脆地说,对着齐武,“愣着干嘛?给咱俩打饭去啊,抡锤不行跑腿总可以吧。”   齐武木登登地点头,飞快地就奔食堂那去了。   刘半城含着笑,“你对军区里的兵也这么霸道,真是......呵......”   贺九山一撅嘴,痞气十足,“兵怎么了?看不顺眼的我还揍过呢!就这呆兵,拿个锤子都手抖,放我这儿一天得揍七八回。”   刘半城嘴角浮出一抹不明的笑意,“他以前从来不这样。”   “那是他聪明到了一定期限又傻回来了。”贺九山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贺九山咂摸出不对味儿来了,他斜眼看向刘半城,拿手一戳他脖子,“你这意思,我来了他就手抖了,这是让我给吓的;我就是一特凶神恶煞粗暴不雅的人呗?”   刘半城装着一股认真劲:“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贺九山抬腿就往他身上招呼,“嘿,你丫的......”   “哼哼.....”   两个人闹了一会儿终于认真擦起车了,这坦克车积灰多,体积又庞大,给它保养清洁那可是重活。   贺九山拿着抹布狠狠铁皮上的灰,不爽,“你们这连里怎么三大重活都让你承包了啊?”   装甲兵和导`弹营的三大要命重活:擦炮膛,抬电瓶,砸履带。   可谓是在战场上最费力最辛苦的三件事。   刘半城手指贴着抹布伸到细小的零部件中格外认真而专注地擦拭,看这辆坦克的眼神就像在看战友。   “都是我自己要求的,现在有时间就多和它待会儿,给它擦擦,以后就没机会了。”   贺九山停住手,背靠着坦克车扭头望着天上的白云,声音空落落地,被风一吹就像要飘走,“......十六天,还有十六天,......你就要进狼牙了。”   刘半城无言地看着贺九山被阴影罩着的后背,眼角是淡淡的微光。   ......   事后,贺九山开了一辆有七八年历史的“老古董”车把齐武给拉出来给他练手,把齐武给高兴坏了。   但他一坐上去就懵逼了。   这车,怎么说呢?   贺九山瘫着腰,洋洋洒洒十分惬意,“这车可是我家的宝贝,贺司令一般都不轻易把它开出来,你算捡着大便宜了。今天我让你开开它威风威风,我这车那可是哪儿都好。”   最大的有点就是省油,走二十分钟就会停下,得推着走半小时才能又重新发动。   于是二十分钟后,贺九山气定神闲地坐在车里,齐武两手扒着车窗和后盖,脚勾着使劲蹬,脸憋得跟个球似的呼呼往里嘴里吸气。   “使点劲儿,这就快发动了。”慵懒低哑的一串音从车窗里飘出来。   齐武一吸气,再一个发力往前推着,人动了十来厘米车都没移半寸。   油门踩到底,破车猛哄油,满负荷运转,你以为我是奶牛啊?想挤就有? 第44章 44   “自摸,小三元!我胡了!”   猴子抓了一张牌在手指头底下摸着纹路贼眼瞧着东西南的三位煞有其事地说。   贺九山斜眼一瞄他,“有本事你翻开。”   “是啊,翻开,咋咋呼呼地吓谁呢?”   大龙唏嘘:“瞅你这样儿就知道是在唬弄人!”   猴子瞪眼拿手指着他们一片凶狠地说,“收起你无知的嚣张啊,这要一会儿翻出来是张鸟我可就赢了,一人五十下弹脑门。”   “瞧好了......”猴子拖长音,慢慢把麻将牌往上翻。   大龙和袁立的眼睛睁大了盯在牌面,呼吸凝滞。   ‘啪’的一声,一张五彩尾小鸟就赫然印在他们眼珠子里!   “我去!还真是鸟!”   “嘿嘿嘿......这可是你们输了,都把你们头上那道门帘儿掀起来,给猴大爷我露出白乎滚圆的脑门!”   猴子兴奋地搓起手,假模假式地吐了口唾沫,一副誓要把脑门弹爆的模样。   结果手刚摸上去就让个声音给叫停了。   贺九山耷拉着腿,冷冷地说:“小样的,这点小把戏还想骗谁?”   他往猴子口袋兜里一伸手,翻出一张九筒砸在牌桌上。   “嘿你小子敢藏牌?”大龙立马就是一顿暴K,追得猴子踩着桌子凳到处飞。   贺九山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儿,拿上衣服对他们几个说,“你们玩着,我走了。”   “这就要回去?这才几点啊?”猴子一边捂着头挡着大龙的大拳头一边喋喋不休,“现在回去多没意思啊,难不成山哥你要去大礼堂看电影?就我们军区那大礼堂,每回赶上星期五就放《地道战》,都放了七八年了,我都看吐了。”   贺九山蓦然一动,对啊,今天星期五大礼堂看电影,好像轮到导`弹营了吧。   “知道了。”贺九山脸上露出笑,二话不说就跑了。   CD店里,贺九山随便从柜子里拿了十几张碟片装袋就结了账急冲冲地飞奔走了。   漆黑偌大的大礼堂里,大屏幕上的黑白电影正在播放,滋滋的各种杂音几乎盖过里面人的说话声。即使声音画面都很不尽如人意,但这部《地道战》还是没被淘汰掉,每个新兵刚来看的第一部 电影就是它,老兵每过一段时间星期五都会重温再看;这是让现在战士们记住以前困难时期先辈们是怎么一枪一管道打出胜仗的,发扬学习先辈顽强的钢铁意志,用历史的鲜活来要求战士面对绝境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贺九山从最后一排问了一个战士,“导`弹营六连的坐哪儿呢?”   士兵指给他看:“前面倒数第五排前面都是。”   贺九山朝那边走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刘半城。   他在刘半城帽檐上点了几下,刘半城向后一看和他视线相对。   “嘘,跟我出去。”贺九山食指贴在嘴间,轻悄地冲他眨眼。   两人趁人没注意溜出了大礼堂,贺九山把人拉进了一幢楼墙,外边侧边两根大柱子挡着正好别人看不见。   “干什么?”   贺九山拉开自己外面的那件夹克外套,露出里面揣着的十几张碟片,哼道,“看电影儿啊。”   “不是正看着吗?”   “就那《地道战》看了都有十几遍了,你还不起腻?”贺九山说,“去我家,咱俩挑一部好看的放,就我们两个看。”   刘半城瞧着贺九山眼里浓浓的炽热,也不想拒绝,他知道,他们已经很多天没有单独相处过了,他盯着贺九山,同样胸腔内气血上涌。   “那走吧。”   就在这时候,天空上方猛地一道闪电光,猝不及防雨滴就劈里啪啦地砸了下来,不一会儿就下猛了,大风把暴雨刮得都在地面上起了一层水汽。   贺九山皱眉,“什么玩意儿这是?”   “赶紧跑回去!”   贺九山把碟片严严实实地抱在怀里不让雨淋到,真够倒霉的,这要是给淋坏了他和刘半城看啥啊?   刘半城摘下自己地军帽给他戴上,脱下衣服盖在两个人的头顶上,一起冲进了这片白茫茫看不清的大雨帘中。   贺九山牢牢护住怀里的碟片,被大雨淋得眼睛都睁不开;刘半城在他上方撑起那件军绿的衣服,一只手还和贺九山紧紧握着,彼此牢牢套着对方的手,跑向那幢灯火通明的洋楼。   到了家,两个人全身都湿透了,贺九山唯一干燥的地方就是脑袋,让刘半城用衣服护住了。   贺奶奶不在家,贺九山直接去了三楼,给了刘半城浴巾让他把头发擦干净,自己则搬出他那个已经很久没用过的DVD放映机,因为不怎么用让贺九山放在了角落,机壳表面都布了一层灰。好在通上电源还是完好无损不影响播放的。   可当贺九山拿出他护在怀里的那十几张碟片的时候,他眼睛都直了,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爆出一个字。   “.......操!......”   刘半城从浴室里出来正巧看到贺九山背对着他身体僵直,“怎么了?”   他凑上去一看,不禁也愣了。   贺九山脸有点烧,瘪嘴,“我买碟片的时候看都没看随便拿的一摞,那老板也不提醒......”   贺九山拿的一摞都是女人跳健美操的碟片,一个柜层专有一个系列,他碰巧拿的就是女人健美操的这层。   贺九山心里那叫一个尴尬,怨气,俩大老爷们看女人跳健美操特么还不如看《地道战》呢!   突然,刘半城从他手里抽出一张碟片,“这个不是。”   奇了,十几张健美操碟片里居然混了一张别的。贺九山打眼一看,《断背山》。   他听说过这部电影,李安导演导的一部电影,由两个外国人主演,饰演一对同性恋人,这部电影获得了第62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金狮奖一系列的大奖,李安也因为这部影片得了第78届美国电影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导演奖。   “你看过?”贺九山问他。   刘半城:“没有,但我听过这部电影,电影结尾最后是个悲剧。”   “我也听说过,但从来没看,要不就看这个?”   “嗯。”   影片播放着,屋里开了灯,一片敞亮,没有大礼堂里那么黑。   刘半城坐在床上,贺九山在他背后叉开腿把他包在自己怀里,他把脸搭在刘半城的颈窝,两手环抱搂住他。两条麦色的手臂圈在一起,刘半城偶尔侧过头下巴脸颊与贺九山埋在他肩胛的脑袋相触,短而干燥的头发贴在他脸上引起细细的痒,他们轻轻蹭着,呼吸着对方的气息,感受着对方的体温。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耳畔是不绝于耳哗啦啦雨水自屋檐倾泻而下的仿若悬崖瀑布的雄壮交响乐。   而屋内确是与世隔绝的宁静,两个俊逸英气的青春大男孩胸腔贴着脊背相拥在一起,竟然没有一丝违和,画面美得让人不忍去打扰破坏,好像谁也不出声他们就会一辈子这样温暖地亲密地相拥下去。   电影里杰克和恩尼斯经历了草原放羊的孤独,内心荒原和冰潭开始被相伴在身边的那个人所浇灌融化,他们终于正视了自己的内心,在那一晚繁星密布的天空下,在帐篷中用身体的交付完全彻底地诉清爱意,揭开了他们在那个保守时代令人唾弃厌恶的爱情开端。   从电影里传出的喘息声像锣鼓一样敲击着贺九山的耳膜,他忍不住去吻刘半城的脖子,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一串亲吻的热度和湿滑。   刘半城转头捧住贺九山的脸,眼睛眯细,将唇贴了上去,两瓣唇啃着,舔舐着,竭尽全力地勾缠,滚烫的气息蔓延给两个人烧起了一把火。   贺九山急迫的扯开刘半城的衣服,去抚摸那具健美令人为之震颤的强悍身体,那具让他看了就有欲望的身体,只有这个人,只有这个人能带给他的从未有过的身心酣畅!   刘半城反身把他摁在底下,撩起他的背心,啃咬着他胸前裸`露的皮肤,贺九山粗喘着,扯掉刘半城的裤子,攥住子弹头内裤涨起挺立的雄物,喉咙喑哑,“......走吗?还走吗?......”   刘半城手撑在他身体的两侧,抬起头直视他,那双眼睛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东西,饱含痛楚和看不懂的情感,那种眼神,让贺九山一辈子都深深记得,当他站在时光的那头去看这双眼睛时,就像是心脏被人用力捏着,拿刀剜着,痛到极致。   刘半城将脸埋在贺九山的胸前,声音低沉粗哑,带着悲凉的伤痛,“......贺九山......你不明白......你不明白......”   欲望和情绪压抑的大爆发让两个人都失控了,他们极力地去亲吻抚慰对方,疯狂的悸动冲撞。   两个人抵着对方的小腹闷哼剧烈颤动着,灼热的液体喷发出来,贺九山抱住刘半城,心脏是那么的坚硬、滚烫,他用炙热的唇舌舔过他胸前每一道筋脉深沟,把刘半城这个人烙印进骨髓,钉进血肉.......   电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遥控被扔在床角,开关按钮可能被两人不小心压到了;《断背山》没能看到结局,大礼堂的《地道战》将要放映结束。   刘半城马上就要归队。   贺九山把碟片从DVD机里取出来放进光盘盒里收好保存进抽屉,“结尾留着以后再看。” 第45章 45   在刘半城还没离开军区之前,贺九山却情况突变要先提前去北京了。他没像其他学生一样在学校等待还有一个月的高考时间。贺司令直接略过他的意见替贺九山做了选择,让他现在考军事科学院,成绩过了就直接保送,提前进军校拉练。   不管贺九山愿不愿意,这件事都没商量,贺司令在某种程度上就像贺永明说的那样,他是个独`裁者;容不得违抗。   书房里,贺九山和贺司令面对面坐着,贺九山僵硬着表情,喉结抽动,“我跟其他人一样一起参加高考,军事科学院同样能有把握上;你干嘛还要给我安排保送考试?”   “既然怎么样都能考上那就干脆早点进去,你进了那儿以后就有人管你了。军事科学院今年的新生军事拉练是混合陆海空三个兵种全方面的培训。机会难得,你现在不去等到高考完拉练早结束黄花菜都凉了。”   贺九山愤然把脸扭到一边,窗外一抹斜阳残红如血。   他心里清楚,这件事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贺九山不发一言从椅子上起来拉开门就要出去,贺司令停下批改文件,在他身后突然说,“对了,老郭的那个丫头跟你一样参加了这次出卷考试,那丫头可厉害着呢,肯定也是会被直接保送的。到时候你们在一个学校,多跟她走动走动相互照应。”   他这爷爷是什么心思,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他妈就前车之鉴,活生生的例子。   贺九山眼底黑黑的,说话声带着讽刺、酸涩,“司令员,我不是我爸。”   贺司令眉头紧皱,雄浑威严的嗓音厉喝,“混账!你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了?你是我亲孙,我能拿你去搞什么政治交易?”   贺九山转过来,眼睛盯着他,面不改色。   “他还是您儿子呢,您不也十八年没让他进过家门么?”   ......   小树林里还有最后那么几只夏蝉在声嘶力竭地叫着夏尾,贺九山就站在这里面望着前面的训练场,看一个猛虎般的身躯匍匐过低网,闪电一样迅疾地越过组合障,在万丈金光下凌空的迷彩身影是那么耀眼、明亮,让人移不开眼。   训练场上士兵们震耳欲聋的呐喊还在继续,射击场瓶瓶罐罐被高空击落碎片像烟花一样绽开,那个猛虎一样的士兵应声收枪挂蹚,结束最后一项科目的第一。   贺九山扬起一个为之表彰庆贺的弧度,像是心有灵犀般,那个士兵转头,穿过宽广的训练场,和他藏在树枝绿叶缝隙间的两道视线对望,相顾一笑,融化了这个盛夏,给夏至结束的尾巴印上最后一笔浓烈蒸腾的热情。   伴随着时间的流走,训练场上的气势恢弘逐渐恢复了日落西沉的宁静,士兵们哄哄闹闹搂着肩脖子上挂着枪走了。   只有一个士兵和他们背道而驰,翻上小山丘,来到这片小树林。   贺九山拍拍自己旁边的那个位置,“坐。”   刘半城摘下帽子,一屁股爽快地坐在地上,两条腿敞开一条自然弯曲一条;随意伸直搭在草地上。   贺九山伸出手一勾,大大方方地把他搂住和自己并肩,就像战友间的亲密动作一样。   “别挨那么紧,刚训练完一身的泥。”刘半城说。   “又不脏,”贺九山手一用力搂得更紧,蹭着他身上还特意吸了一口气,眯细着眼睛唇边含笑很是享受,“还香得很,有股清新的青草的味道。”   刘半城移开头笑着,“胡扯。”   “什么叫胡扯啊?就是香,比香水都香,哎,这是不是就叫体香来着?”贺九山挑着眉梢嘴里耍着流氓。   “还来劲了是吧?”刘半城斜眼瞪他,眼底确是满含温柔。   两个人在草丛里闹着,挨着对方说话静坐,看着平常每天都能看到的不变风景此刻却觉得无比美好。当坐在身边的是那个人,是那个满心喜爱的人,似乎在平常普通的风景在眼底都有了变化,都感觉那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   刘半城伸出手轻轻摸着贺九山的头发,那双手很大,指节分明,从那张双手涌出的暖流顺到他的脑袋,然后温暖柔缓地捋着贺九山的心脏,使他此刻变得格外平静。 第46章 46   夜空,可以看见千万颗星辰闪耀着微光,头顶上方的北斗七星指着路的方向,却指引不了走向那个人的路。   所有的士兵洗漱完毕即将熄灯休息,纠察员检查完内务从楼道下来。   贺九山站在楼下,望着高高的窗户里透出来的灯,刘半城拎着脸盆从水房出来看到了他,然后下了楼梯。   “下午在小树林的时候就觉得你有话要说,怎么了,什么事?”   贺九山狠命咽了一口唾沫,他的军校考试过了,确定了保送,从一开始知道到现他坐立不安,不知道该怎么跟刘半城说。   贺九山将头扭到一边,皱眉道,“老爷子让我提前考军事科学院,我......我后天就要去北京了。”   四周悄无声息地,刘半城一动不动,粗粝坚硬的身形挺直,除了细微的呼吸和起伏的胸口他几乎像是一个雕像,在月光下边缘擦着光。   “半城......”贺九山忍不住去低语他的名字。   刘半城沉沉地‘嗯’了一声,抬眼笑了,手掌贴在贺九山的侧脸拇指捋平那皱成山峰沟谷的眉头。   “这是好事,值得高兴。”   有没有这个保送名额的突然到来,他们能相处的时间都不过几天,将来的日子也还会是聚少离多。天各一方,这是他们身份所决定的必然,刘半城是清楚的。他希望贺九山能够更快地成长起来,开辟将来属于他的天地。   刘半城说:“明天我给炊事班帮厨,你来食堂,我给你做饭。”   九百多座位的大食堂是大多数士兵吃饭的地方,也有一些其他的小食堂,都是一些高级别军官和首长专门去。   大食堂里打菜和吃饭大厅是没有玻璃窗分开的,只在墙边上竖了一根杆,上面挂了一块黑板,写的是每天供应的菜。   贺九山小的时候就经常在大食堂吃,白菜豆腐汤和擂辣椒炒蛋这两样东西是以前隔三差五厨子就做一回,味道既没好到哪里去又没个新鲜花样;但也一直没影响他来大食堂吃饭的勤快度,照以前那时候的说法,这叫大锅饭吃着就是香。   现在早不是以前了,如今的大食堂菜色四天都不重样,顿顿有肉;厨子也是捡好的来做饭。贺九山再也没吃到白菜豆腐汤和擂辣椒炒蛋,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会想起这两盘菜;想起他那时候端着堆起来比本人还要高的餐盘大喇喇坐在大他十几岁的解放军旁边,屁股占了一个位子,一只脚横了右边另一个位子,在九百多人中间硬是撑起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猖狂痞气到极致。   劈里啪啦锅铲翻炒和热油滋滋溅出的声音还在热火朝天地进行,饭点还没到,贺九山提早了一个小时到。   拨开进入后厨小门的那道厚帘子,隔着一道小缝隙他看到了刘半城正围着围裙袖子卷起在灶台前翻炒东西;浓烟充斥在空间狭小的房间里,蒸汽黏附在白色瓷板砖上形成密密的水珠,也朦胧了贺九山眼睛里的这个人。   贺九山靠着墙看了很久,专注到眼皮都不眨一下。   刘半城背对着他的后颈淌着汗水,握着锅铲不断动作的手带动肩膀和手臂上的肌肉一下下隆起,这样强悍的一个人,即使是连做饭的姿势和身影都散发着男人的性感,好看地令人侧目。   贺九山眼前烟雾迷茫,像眼泪一样洇湿了他的眼眶。   当大食堂外每班士兵组成方队唱着饭前军歌的时候,灶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熄了火,帮厨的那一个班从厚厚的帘布里出来,刘半城最后一个出来,端着一个餐盘走到贺九山坐的那个位置。   刘半城拉开凳子坐到他对面,餐盘推到他面前,“饿了吗?”   贺九山轻佻眼角,递给他一个幽幽的眼神,“不饿,看你就能看饱。”   “别扯犊子行不行?快吃饭。”刘半城半笑不笑。   贺九山捏着筷子戳着餐盘里的菜,特别满足,“这都是你给我做的?”   “我做的大锅饭,含了每个士兵的份,哪里是给你一个人做的?”刘半城那眼神落在贺九山的眼睛里,是带笑悠然的。   “这我不管,”贺九山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我就当是这给我一人做的,别人吃的啥跟我没半毛钱关系。”   贺九山夹着菜美滋滋地吃着,可夹起一块方正红色的菜时,他疑惑了,瞧了眼小黑板。   牛肉炖土豆,猪肉粉条,清炒西芹,木耳拌蒜粒肉末。   “怎么我这儿多出来一样?这是什么?”   “你尝尝。”   贺九山夹着那红色的食物往嘴里送,舌头细细咂摸了一阵,他抬头,“豆腐?”   这种菜他从没吃过,酸酸甜甜,不像是东北菜。   “这是糖醋豆腐。”刘半城说。   “我吃着怎么不像是东北菜?”   “嗯,不是东北菜,这是粤菜,”刘半城淡淡地说,“家乡菜。”   贺九山一愣,家乡菜?   刘半城在沈阳这么久,作风习气都是北方男人这样无二,再说他也没有任何广东口音,贺九山根本就想不到他居然是广东人。   “其实也不算是广东人,我只在那里出生,然后就一直在北方生活,连句广东话都不会说。就连这道糖醋排骨也是我伯父教我的,我也只会做这一道粤菜。这样说来其实我还是北方人的。”   刘半城笑了笑,嗓音沉稳却透着一丝空荡,像是被拉进了一种回忆。   这道糖醋排骨,是李云珊的父亲教给他的,豆腐切小块裹上蛋液,煎炸加蒜末煸炒,加番茄酱,加白糖、醋、盐翻炒,最后再加淀粉。   他偶尔想起那个出生的地方时,会做这道菜,借着这种味道去想象那个地方,格外陌生又熟悉的地方,谓之家乡。   贺九山望着他,“为什么给我做这道菜?”   刘半城眼眸像镀了一层金属的光,深邃又悠长。   “不知道,就是想给你做,想让你知道它的味道。”   这种带着思念的味道,掺杂家乡的思念;从今以后,它代表的也会是对你的想念,因为想告诉你,你就是我的家乡。 第47章 47   从小洋楼出来,勤务兵于洋拎着大皮箱跟在贺九山后头,看他拐了弯,钻进了训练场的那片林子里头,上了一个单杠撑直手做着腹部绕杠。   “九山,这时候还绕什么杠?咱们得去机场啊。”   贺九山呼哧红脸地在杠上打旋,眼睛却盯着训练场上密匝匝的兵,“我每天都得练一百个,今儿还没到数。”   于洋被这么个理由噎到说不出话,都要上机场了还这么严于律己惦记着一百个腹部绕杠,这是什么样的思想啊?他自从当了司令员家的勤务兵早上就没坚持过晨跑,这么说他这兵当得还不如人家一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呢。   “可这......你要赶飞机,别耽误了吧?”   贺九山并着腿,继续在杠上翻圈,故意降慢了速度。   “你把行李放这,我一会儿做完了自己去机场。”   于洋皱眉,“可首长命令我送你到机场,要是没完成任务首长要怪罪的。”   腾空的腿突然180度仰上勾住单杠,贺九山身体倒立着脑袋朝下,眼睛一晃他,“我不说他怎么知道你送没送?小于,我这一去北京家里就靠你照顾我奶奶了,到时候我给我爷爷去个电话,肯定你的工作,给你在机关单位上谋个好差事。”   于洋一听果然眼角乐开了,“这说的哪里话,照顾首长夫人是我应该做的,那成,行李给你放这了,千万记得别耽误了啊。”   “放心吧,耽误不了。”   于洋一走,贺九山就从单杠上翻下来跳下土丘冲进了训练场,打靶射击和擒拿格斗科目正在交互进行,贺九山往这群兵里扫了一圈没看见刘半城。   一个训练场上的教官说六连临时加了一场五公里越野,都跑到深山里头去了。   贺九山脑子哗哗地凉了。   他就这么颓丧地离开了,拎着大皮箱,晃晃悠悠地走到老城区的那个平房;把刘半城给他的那片钥匙藏进窗户缝里,等他回来的时候能看到。   从一片屋檐下往城区出口走,到了大巴站口,一辆大巴停下,车门打开,贺九山一只脚踩上去。   “你看你看?那是解放军么?哇,还背着枪呢,冲我们这边跑过来了......”   大巴上的两个人探出头往后面看,议论起来。   贺九山一顿,猛地转过头,一个穿着作战迷彩的战士全力向他跑来,背上还打着背囊,枪都没卸。   刘半城粗喘着在他面前停下,胸口剧烈起伏呼吸,脸上的油彩也被汗水冲掉了一层,整个人都冒着烟熏火燎似的热浪白气。   贺九山十分意外,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追出来。   “刚武装越野五公里完你连气都没喘就一路跑过来了?”   “还好......赶上了......”刘半城喘着粗气,浓重的眉眼和油彩刮着贺九山的眼睛。   “私自外出是会受处分的,再说你还穿着这一身打扮!”贺九山皱眉急了。   “我跟连长请了假,时间不多,马上就到了。”刘半城急匆匆地伸出手把一个东西放入贺九山的掌心,捏着他的手指紧紧地把掌心的东西抓牢。   “我把它给你了。”   刘半城最后看深深看了他几眼,在阳光曝晒下闪烁的脸有些虚幻,然后他转身离开,迅速被吞没在人群中。   留下贺九山怔怔地站在原地,摊开掌心,那只小小的泥色陶笛就静静地躺着,顶端打了一个小孔,结上了一个黑色的项绳;缠绕在他的指尖。   在狼牙的那个晚上,他向他要了这只陶笛,那时候他没有给他;也许贺九山不懂这只陶笛带给刘半城的意义,但他知道它对刘半城的重要性。   而现在刘半城亲手把这只陶笛交到了他的手上,并且告诉他:我把它给你了。   贺九山十指掐紧攥住手中之物,仰起头颅,望向那潮涌熙攘的人流,目光失神。 第48章 48   军校新生收到的第一份见面礼就是理发。   三毫米的卡尺,理发师利落耍刀,不到一分钟,遮额头的凌乱潇洒刘海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清爽的“三毫短发”。剃去了地方青年的印记,换上了军人的刚毅,剃去了来时的青涩稚气,换上了挺拔的成熟,剃去了从前的散漫,换上了集体的统一。   宿舍高楼白墙上刻着一副红色大字联,是军事科学院唯一不显得严肃刻板的题字。唱歌拉歌,排练歌,声声用力。快跑慢跑,变速跑,圈圈要命。横批是四个字:不服不行。   下午军校举行完新生入校大会,贺九山去了传达室,给刘半城拨了电话,军校不允许私带电子通讯设备,他的电话只能寄存在传达室。打了两个电话,都没有回应,贺九山估计刘半城现在应该在训练。   贺九山在服务社买了两条中华,塞给传达室门卫。   “如果有我电话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我。”   “肯定会的。”   贺九山没想到,第一个找他的电话会是卫二。   卫二透过电话的声音带着浓浓鼻音,像是大病初愈的人醒来后第一声轻飘飘的呼吸。   “我听我爸说你被保送进军事科学院了。”   “嗯,已经有两天了。你在广东怎么样?听声儿怎么像抽了一身血似的?”   卫二低低笑了两声,“兴致不高就这样呗。”   “别老想着喝酒泡歌厅,你丫的给老子好好待着,别出去身上带彩回来,听见没?”贺九山说。   “听见了。”   两人的对话突然沉默了下来,听筒里面滴滴地杂音清晰了一会儿,卫二低声问起,“山子,你手好了吗?”   贺九山耸着嘴角,“早好了,握枪之类的都不影响,你打电话就为这事?”   “不亲口听你说没事我觉都睡不着。”   “真没事,你别老对这有心理压力,我好着呢;用这只胳膊就能把你拎起来。”贺九山扯开笑容。   卫二在那边没什么表情,语调降了几分,“我挂了。”   贺九山拿着听筒,眼神不解。   这些天里,贺九山如坐针毡,干什么都待不住,被教官点了几次名说他心浮气躁走了魂,瞅他那样像要整出什么动静来似的。   整整两个多礼拜,刘半城没回过电话,他能安生吗?   早上出完操,贺九山到传达室打了个电话给猴子。   “山哥你去了北京这么久才想起给我打电话呢?”猴子揶揄道。   贺九山:“猴子,你帮我打听个消息,刘半城现在是什么状况?”   “刘半城?谁啊?......哦,就之前那个跟你不对付的兵是吧?你问他干什么呀?”   “甭废话,问你你就说!”   “我也不清楚啊,我在江通那边玩儿呢,没在军区,要不等礼拜天儿我回去了再给你查查?”   贺九山态度强硬,“我今天就要!”   “行行行,我现在就麻利地回去行了吧?”   可关键时候,他下了四节课出来后,传达室的那个门卫居然临时有事告假出去了。而且一走还是三天,整个军校只有这传达室才能让打电话,又不能出校;贺九山等了那么多天的消息,眼睛都熬红了,现在这临门一脚插得,该死的门卫早不请假晚不请假非得在猴子要来电话的时候请假,真够憋蛋!   可贺九山等不了三天,一天,一分一秒都等不了。   看不见刘半城这个人,听不见他的声音,那是漫长的煎熬。   如果放在以前,贺九山打死也不相信他会为了一个人焦虑狂躁成这样,可现在就是一句话:听不见摸不着这人,忒么受不了!   他已经深深为这个人着了魔,在他即使还没完全成熟透彻的情感时,就已经陷进去走不出来了。   ****   晚上熄灯后,贺九山从楼顶的通风口顺着水管滑下宿舍,他们那楼里装了监控,正常楼道不能下。   这里不是军区,没有那么森严的守卫和巡逻兵,但监控是有的,尤其贺九山刚来没多久还不了解这学校的监控区,肯定是要避开走的。   军事科学院的正大门有两个军人站岗把守,夜不轮换。就广播站后面那堵墙能出去,贺九山绕过实验大楼,几个新生值勤在公共区站岗。   轻易躲开那几个值勤的后贺九山到了广播站,就前面一个栅栏墙,他放松警惕走过去,结果没想到迎头就撞上了人,两人擦着脸正面相对,都吓了一跳!   贺九山看清那个人后眼底的惊愕从一开始又加剧了几分,这人是郭铭。   郭铭手臂上戴着红色布,是值勤人员。   她没想到她第二次也是第一次在学校跟贺九山碰面会是在这种情况下,片刻的呆滞后,郭铭干笑了一声,“你不会是要偷偷出校吧?”   贺九山皱眉声音发沉,“我希望你能当没看见。”   这要面前是个男的,他早一拳砸晕了,可要换作女的,贺九山还真下不了这手。他跟郭铭只见过一次,没什么交情,贺九山心里也没底,他认为郭铭不太可能会帮他,至少一般人不会冒着擅离职守被通报批评的风险。   “你要出去干什么?”   “我有很重要的事。”   “等到星期日大摇大摆直接出去不是更好吗?”   贺九山眼神像生铁一样,盯着郭铭,“等不了,非走不可。”   郭铭了然一点头。   “既然这样你就去吧。”   她这样轻松爽快的语气让贺九山不禁一愣,贺九山看了她一眼,转而向前继续走。   郭铭拉住他,“这条路不行,前面有监控器,你从右边那道墙后面过去。”   “......谢谢。”   “谢什么?我可没看见过你啊。”   郭铭弯起嘴角,像是眼前没有人都是空气一样站回原位站岗。   出了校,贺九山找到了一个电话亭,联系到了猴子。   “山哥我都打了那么多电话给你,明明是你急着要我回去的现在不接电话的也是你。”猴子抱怨说。   “别叭叭了,快说!”   猴子告诉贺九山,刘半城一个多礼拜前就归队了狼牙特种突击队,然后就整个队伍就拉进山西深山集训了,其它的他也查不到了。狼牙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号称甲种部队克星的尖刀部队,训练之类什么的都是保密的,除了狼牙直接上级和训练大队长谁也不知道。   在这种环境下,几个月不能和外界联系通话都是正常的。   除非刘半城那边集训结束主动给他打来电话,贺九山根本联系不到他。 第49章 49   刘半城和贺九山消息相互阻塞的转折点是源于一则新闻报道。   那天晚上每班照旧组织一小时看新闻,军校都是统一观看一个节目,要么是最新的政要新闻,要么是军事热点;而今天却临时播了一段报道,因为事情还在继续冲突解决中,只有前方军记拍的一个短画面和简短的记述。   山西深山某地正有一特种突击队进行集训,却在驻训地碰上了一个境外违法`倒`卖军火集团秘密开从深山走僻道运送枪械,两方都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碰见,境外集团军有重武器和四十几名人员。双方交火几次,然后被特种突击队追至黄河,上级调动武警出动支援,但没等武警赶来,境外集团军就趁空隙抢渡黄河试图摆脱特种突击队紧咬不松的追捕。   天空下起鹅毛大雪,冷风呼啸,两队人马穿行在中条山的羊肠小道上,到半山腰时,黄河提前冰封!震天动地的咆哮远远地传来,举目望去,波涛汹涌,一个个巨大的冰块从上游直冲下来,互相碰撞,令人胆寒。上游所有的冰块冲到这里,越卡越多,形成冰桥,冰河挡道,但很快又被来势更凶猛的一波冲下的巨大冰块冲垮。   这支特种突击队目前面临两个严峻的考验,一是黄河的继续冰封河水翻涌冰块冲道的猛势,另外还有一伙极其凶恶持有大量重火力枪械的亡命之徒。在武警支援直升机到达之前,他们还要有两天的战斗任务,而特种突击队只有十几人,加上野外驻训基地电子对抗人员也不到二十人。   报道到这里没有后文了,贺九山盯着电视,毫无血色苍白一片的脸微微发抖,脑子被消音枪打穿了一样嗡嗡作响。   他发颤地抬起手放在心口处,手指用力地往心脏那个地方抠着,因为他感觉自己心口的哪个地方,正在往外面淌血......   这则新闻播出后,每一分一秒的时间流逝对贺九山来说都是深深的煎熬。   再没有后续报道,也没有具体人员伤亡的统计情况。   贺九山给军区里所有的兄弟都去了电话,这些兄弟都是高官子弟,总能对这事有个一星半点的消息,他甚至问了卫叔,可都没有进展。狼牙突击队是隶属于狼牙大队直接上级调配命令,就连贺司令要查也要向下层层剥开,况且为了不造成民众的恐慌前方消息还被封锁了。   找不到任何消息渠道,贺九山人还能坐得住?   他跟学校请假,请五天,执意要去山西。校方没批准,这是什么地方?平常大学吗?不是!这是封闭的军校,没有正当理由,别说五天,就是一小时都不给你批准。就算你得病了,学校有专门的医疗机构,除了世界上的癌症和特大病症外都能给你治好了;你就是躺也得躺在这里。   校方不同意,贺九山直接把教务处的主任和派来的几个管教给打了,这事轰动了全校,建校以来他是第一个在学校里打人的,打的还是军官;直接可以批大处分。   校长一怒之下把贺九山关了禁闭,大铁门关着,两个兵看守。   贺九山被关在禁闭室三天,三天都没有合眼,他攥着用绳子穿起挂在脖子上的那只陶笛,冰凉的陶土表面都生了一层热汗。   出来后,贺九山问的第一句话就是那则报道的后续情况。   回答依旧是反复的这样一句:前方消息封闭,杳无音讯。   贺九山的脸色彻底变了,背靠着墙勾了魂一样直直地滑了下来,廊道的长明灯洒下来,在他的头顶投下黯淡的光圈......   半个月后,传达室发送信件,贺九山收到了刘半城的信。   那天白云飘荡,长天湛蓝,许多人都看见一个人从训练场飞奔向传达室,忽如闪电霹雳一瞬即过。   他扒下帽子扔在地上,也不管后面大声喊叫和前面阻拦的教官,军靴后跟哐当一脚就把传达室的门踹开。   贺九山拆开那封信的时候手指都不自觉地在发抖,混乱急躁到封口扯了几回都没扯开,好像这不是一封信更像是一枚炸`弹。   贺九山从信纸里抽出一张白纸,上面只写了四个字,安好勿念。   当贺九山看到那四个字的时候,眼角能淌出血,这些日子被豁开七八道口子的心脏已经麻木了,却在此刻又重新脉动充盈起来。崩溃,绝望,希望,重生,它们像注入心脏的药剂,随着奔流的血液顺着全身经脉传导四肢百骸,带来濒临死亡又复生的鲜活。   贺九山就捏着那封信,把头埋进胸口,嘴唇贴着颈上的陶笛,一言不发地在传达室沉寂了很久...... 第50章 50   十一月深秋,北方下了第一场雪,绵延的白色山峰层峦叠嶂,触目所及的长街铺满了白茫茫一片;屋檐下是一排排雪水融化顺着屋脊汇集滑落而下形成的冰柱,远远望去宛如一层透明的珠帘。   沈阳军区里的大门里面的两个站岗圆柱上面还是笔直地站着荷枪的军人,大雪还在扑簌簌下着,军区里面每条道路上却还是黑黝黝干燥的,士兵们拿着扫把和工兵铲在沿途车辆通行道和训练场上铲雪。   贺九山裹着长风衣,进入了那个香椿树被清冽白雪掩埋气味,黄色梧桐还不屈不挠散尽最后一点颜色的沈阳军区。这是他离开沈阳到军事科学院后第一次回家,在这个刚好的时刻,在北方飘飘洒洒下的第一场雪晨光透亮的一早,带着满襟寒冰,裹挟侵袭冷风,停在了挂着两盏纸扎的灯笼的小洋楼前。   那天晚上,小洋楼里很热闹,客厅里拼了一张大圆桌,白酒和饮料围成一圈,热腾腾咕嘟嘟冒着水汽翻滚的火锅在圆桌中央,正对着它上方的一盏灯被升腾的雾气熏着,在灯泡壁上密集了小小的水珠。   贺奶奶一直笑眯眯地看着贺九山絮絮叨叨地唠嗑,贺司令在这天也没有往常的严肃,就像普通人家的爷孙俩一样,询问起贺九山在军校的生活,白酒碰杯,几两下肚,脸上印着晕染的酒红,像是真的‘四世同堂’的其乐融融。   席间,贺九山的电话响了。   他走出玄关,到了外面屋檐下,接下了那个电话。   听不清电话那头是谁,只看见贺九山黑白分明的眼睛浸润了明亮的暖意,唇角勾起,带着谁都无法体味的一抹笑。   快到十点的时候,贺司令职务在身回了部队,大厅里的大灯关了,楼上房间的灯开了起来。   贺九山站定在窗前,一声惊雷,银蛇火龙样子的焰火升上天空,这是见证今年第一场雪的五彩焰火,带着硫磺味和四溅的星火一起在黑寂寂的夜空炸开。   勤务兵于洋拿着一条热毛巾进来,“九山,这是阿姨让我拿上来给你擦擦脸的。”   “你放桌上就行。”   “这么冷的天怎么还把窗户开着?阿姨让你早点睡呢。”   贺九山身形不移,面色如常,不紧不慢。   “我等人。”   大雪不知下了多久,绵密如雨地盖住了花圃里的草丛和断枝,整栋小洋楼的灯火相继熄灭,四野寂静,只剩下贺九山屋那盏明黄的暗灯。   直到一个黑色的身影映上窗棂,那人穿着绿色的军装,一步步走来,他的轮廓一点点清晰起来,面对着发出微光的那扇窗,然后在雪地里站定。   那一瞬间,所有的焰火都空寂成过耳风声,喧嚣静默,万籁俱静。   贺九山发了怔,这一刻的感觉是鲜活明朗的,原来直到这个人站在他面前,他才相信这是真的。   四个月的等候和煎熬,从收到那封信起在军校里漫无止境的想念如溃堤泛滥的洪水把他吞没。   这场大风雪中,那人带着清冽的雪特有的味道,风尘仆仆,帽檐底下深邃俊美到极致的眼睛和贺九山相望。   他张开口,声音像寒风中的飞雪飘絮。   “对不起,让你等急了。” 第51章 51   焰火白雪下的沈阳满清一条街,东起雄伟壮观的抚近门,西至气势恢宏的怀远门,青瓦白墙,雕梁画柱,霓虹彩灯装饰着色彩依旧那么明艳富丽堂皇。   在深暗的夜幕下,贺九山和刘半城由抚近门步入古老的小街,走在满清一条街的中央,那高耸在宽阔平坦的马路两旁的楼房,一座座楼房重檐翘角,每层檐下都是漆栋画染,那一幅幅精美的图案,五彩斑斓,门前那一对金字黑匾,古色古香;楼顶和每层楼檐上的彩灯交相辉映,热闹繁华至极。   只是临近午夜,长街上少了许多人,远处听见时隐时现单调的犬吠,在悠长的巷口街道曲折往返地回荡。   但对贺九山来说这些都那么无关紧要,景物也好,熙熙攘攘的人流也好;他要的,就是和这个人在一起,能感觉到,触摸到,这样的大雪夜里,心脏也是滚烫热乎的。   一家杂铺店还亮着灯,贺九山站在对面,刘半城拿着两只冰灯向他走过来,长裤裹着修长的双腿,腰间扎着腰带,雪花映着脸纯净发亮。   刘半城挡在风雪的灌入口,两手拢好贺九山风衣的立领将他裹得密不透风。   “冷吗?”   贺九山反抓住他的两只手,包在自己的掌心中,“刚喝了两斤白的,暖和透了。”   “可这儿还有一块地方是冷的,从四个月前到现在,都冻成铁了......”贺九山攥住刘半城的手指戳向他心窝口的位置,带着酒气的呼吸烧灼了两个人。   “这块地方,你打算怎么捂热它?”   贺九山眼底的那片泛红和痛苦刺痛了刘半城的心,这四个月来贺九山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他会不了解吗?除了一封信,再无半点音讯,那是何等的抓心挠肝和绝望?   刘半城说,对不起,那是我当时尽所有能做到的。   贺九山审视刘半城半晌,欲言又止,如鲠在喉。   那天晚上,他们去了黑河放冰灯,看着五彩灯顺着河漂走,如海上的一叶扁舟沉入消失在城桥冗长漆黑的水道深处。   冰冷的空气被阻隔在了屋外,小平房里烧着炉子,煤炭烧得劈里啪啦滋滋细响,刘半城坐在炉火旁,手里一把火钳拨开烧尽的炭,再添入新的,室内一片暖意,温暖如春。   “在山西中条山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贺九山看着他手上的动作,闷声问道。   刘半城沉默了片刻,“新闻报道你肯定看到了,境外倒`卖军火集团和狼牙正面相遇,然后就发生了交火和追捕。但谁也没想到,那天黄河提前冰封,那伙狂徒包括狼牙所有队员全部被困在中条山。之前在和他们交火的时候,我们移动的电子设备被炸毁,接发不到外界的信号,上级派来的武警直升机和我们联系不到,黄河的冰块也在不断往上冲;直升机无法下降。总之六天后,狼牙完成任务,逮捕了那伙境外集团。”   中间的最危险的种种,他用‘总之六天后’五个字带过,淡淡的口吻把生死攸关的事衔接地像在陈述别人身上的事一样无关平常。   “我之所以没有联系你,是因为当时抓捕那伙境外犯罪集团后还挖出了他们在山西的活动巢穴,上级大队命令我们继续二次作战;这件案子后面牵涉的过于复杂,军方暂不允许消息流出和报道。狼牙必须对这些进行保密,那段期间甚至也不允许和家人接触,避免不必要的事端。”   贺九山嘴角颤动,“再怎么久的保密期,都不可能一个电话也打不过来......四个月,整整四个月,......”   “刘半城......”   贺九山突然站起来,眼神锋利笃定,“你受伤了是不是?”   “狼牙队员十三个,那伙人四十几个或许比新闻报道上的还多,他们卖军火的,枪支弹匣不比你们多?你受了伤,所以没想给我打电话,你怕我听出来!”   刘半城也站了起来,微微摆头,“你性子冲,我不想让你知道。”   正因为他深知贺九山的性格太急躁冲动,一旦知道他受伤肯定会按耐不住不管不顾地闯出学校,他不会允许贺九山做这样的事。所以他寄去了一封信,至少告诉贺九山,他没出事,让他放下心别一时冲动犯傻。   “在哪儿?伤在哪儿?”贺九山绕过火炉大步走过来,毫不留情地去拽他的衣服,解下腰带,动作急切又鲁莽。   刘半城向内折手蹬开贺九山抓他的腕,板正他面向自己,低沉有力的嗓音试图阻止他,“......贺九山!”   贺九山寸步不让,手指紧紧揪着刘半城的衣领,直射在他脸上的目光带着刀锋,重重呼吸起伏的胸口已经是克制不住的疯狂,从胸腔深处迸出一声嘶吼:“让我看!......”   “让我看!”   贺九山有多固执?那是谁都拦不住的硬脾气,他要看就是铁了心地不罢手,能跟你一直耗下去!   “......”   刘半城垂下眼帘,松开了贺九山的肩膀,默默地去解上衣的扣子,直到脱去最后一件短袖,然后他转过身,背对着贺九山。   在火炉里摇红的火光的跳动下,刘半城袒露在贺九山面前苍劲有力的上身朦胧着淡黄色的阴影,凸起的肩峰深沟强悍又精细,而在它上方的肩胛骨内侧缘却出现了一块蜿蜒褶皱的圆形疤痕,占据在光滑流畅的后背,那个圆疤不大,却很狰狞;那是中了枪后用刀割下皮肉剜进骨头从里面取出子弹才会有的疤痕。   那枚打穿进刘半城肩胛骨的子弹,足足在他身体里待了两天,取出子弹的时候他周边上的肉全部都溃烂坏死。   贺九山直直地盯着那个疤痕,仿佛看的不是一道伤疤,而是当时中枪时血淋林的后背。   屋子里一下子变得寂静,只剩下煤炭燃烧的响声。   刘半城轻微侧过脖颈,从椅子上拿过衣服打算穿上,“没什么要紧,军人身上哪能没有伤?没有子弹擦过去的痕迹,我待的地方也不叫狼牙了。”   背上一凉,贺九山低下头冰凉的嘴唇轻触他后背的伤疤,然后刘半城感觉那处地方被轻轻地噬咬,湿热的唇舌在上面打转,皮肤接壤处传来密密的痒;明明是那么轻缓的动作,却刺痛了他心脏最脆弱的那个地方。   “......我特么都快疯了!”   贺九山拧着眉,在他身后痛苦地低吼。   “我有多想你......想你想得快要疯了快要死了!就是他妈的受不了地想你!......”   贺九山吼完这句,眼底红了,拽过刘半城的手臂把他拥入怀中粗暴地堵上他的嘴,蛮横地闯入他的口腔攻城略地竭尽勾缠,用力吸允,想要把这个人完全占据的欲望如烈火燎原,恨不得把自己都燃烧殆尽。   刘半城将贺九山的后脑摁向自己,加深这个吻,舌尖像带着电流,一路由上至下酥麻了所有的感官,他们剧烈的喘息,比火还要热情,那是带着四个月来压抑的煎熬痛楚和浓浓的思念和渴望,一旦交织就无法再控制,非要把这个人彻底地揉进身体里!   贺九山急切地去用手抚摸刘半城光洁的肌肤,肩胛,背峰,掌心游走的每一处都掀起一阵撼天动地的激越电流,混乱粗重的呼吸喷洒在各处形成一串不灭的热度。刘半城抱着他,牙齿撕咬他的耳朵喉结,指腹摩擦他的锁骨和饱满胸肌上的那一点。   屋外的大雪还在扑扑地下,冷风盖过所有的房梁,可屋内的温度却持续不减地攀升,火炉里的炭火早已烧完,肢体纠缠的两个人却还是滚烫的,足以融化外面的冰雪。   他们翻倒在行军床上,褪去身上所有的遮挡,再没有半点遗漏;贺九山蓬勃的胯`下之物肿胀着,雄性味道充斥着彼此,刘半城压住他,同样昂扬挺立的粗壮抵在贺九山的小腹,他深深地凝视着贺九山的眼睛,那种眼神让贺九山陷入疯狂。他们互相冲撞抖动着,在原始的野性驱使下热烈地放纵,撸动,深刻到骨髓。   贺九山动作着,那种销魂的蚀骨滋味是从未有过的,蓬勃的欲望,深沉的迷恋,再没有对谁有过的痴颤......   刘半城全身的肌肉绷紧,发红的眼睛是克制的情`欲,低沉磁性的粗喘萦绕在贺九山的耳边是那么性感,他们互相拥抱,液体在腹间喷射而出。   直到最后,贺九山抵在刘半城密口处的东西往里挤进的时候,刘半城翻过他的身体双手钳住他的腰,“......贺九山......”   声音哑得不像话。   他们都停止了动作没再动,贺九山和刘半城都是强者,是从未在任何人面前低过头屈服过的铮铮铁汉。   贺九山想要刘半城,想到极点,没有谁比他还想征服这个人。可对这个人,不仅是征服,还有扰乱他心神的爱恋,这种爱恋,足以他放下一切身段和男人的骄傲去契合接受;只因为是这个人所以什么都可以。   刘半城发热的眼睛还在上方看着他,贺九山转了身,面对他,手揉捏着刘半城的臀,放松了身体。   刘半城静静地凝视贺九山的脸,然后低下头去吻他,撑开他的双腿,缓慢地温柔地充满了贺九山的身体。   进入的那一刻,贺九山脑门青筋暴出,喉咙干涸难受地闷哼一声。   刘半城用力搂住他,转而深吻舔舐他的脸颊,贺九山上下抚摸刘半城的脊背,布满汗水的后背锃光发亮。   等到贺九山情`欲的高潮冲破痛楚的桎梏,刘半城开始动作起来,深入,冲撞,一下一下更加粗暴用力,刘半城的汗滴落在贺九山的肩膀,沿着凸起的锁骨向下紧实的腹部流去,行军床靠着墙壁吱嘎吱嘎直响,从窗户冲出,又在这周围的树林矮房中隐秘了声响。   贺九山皱着眉,眼睛密布汗水,痛苦和欢愉两种极端的情愫一起冲上大脑皮层狂乱了他的思维。   “......还会瞒我吗?......刘半城......吃枪子儿,挨刀子挨炮,只要是这样的事你还想瞒我吗?!”   他的心还疼着,为了那道伤疤,还在刺痛着。   刘半城布满水汽漆黑的眼眸看着他,透着和他同样的疼痛和不忍,他鼓动着喉结,说不出话;只能用身体去应承贺九山,猛力地抽动顶送,深入镌刻到身体的最深处......   颤抖着,临近奔溃的边缘,最后一阵大力抽`送,贺九山和刘半城剧烈抖动着,共同射了出来,浓浓的液体灌入了贺九山的体内。   头发湿透,全身的肌肉绷紧又猛然放松,两人拥抱着,浓重的喘息贴着相对上下起伏的胸脯剧颤着。   贺九山失神地望着头顶的昏黄的灯,耳边还在嗡嗡作响,那是灵魂高潮后的余韵。   濒临死亡的快感,直达内心深处。   刘半城在他的嘴角落下密密的吻,手臂穿过贺九山的背按捏他酸胀的肌肉。   “这个,”贺九山拿起挂在脖子上的陶笛,在刘半城晃着,笑着:“什么意思?”   刘半城伸出手一下一下用指腹擦过那只陶笛,“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贺九山扯开一抹笑,勾住刘半城的脖子不让他动弹,然后牙齿咬住他的下唇,摩擦又吮吸,低哑深重的喉音呢喃,直接封入他的嘴里。   “......对我来说......就是你是我的人的意思。” 第52章 52   沈阳的冬天是南方不能比的寒冷,从早到晚都是零下几十摄氏度的状态,这种时候没有谁会出门,都攒成棉被围在炉子和暖气边恨不得屹立不动成化石。   可就有这么两个人,把冬灭过成了夏荣,大风雪里照样敞开劲不受一点影响地去到处奔袭,跑马场,沈阳故宫,昭陵,大帅府,般若寺。但凡是一个景点,他们都去了个遍。   这些地方,贺九山以前就去了千八百回,里面熟得就跟逛自己家一样,可这次他是带着自个儿的人的去的,意义根本不一样。刘半城虽说在北方一直长大生活了这么多年,但因为长年待在部队的缘故其实他并没有什么机会去这些地方旅游观光。   当往常拥挤熙攘的大街变得寂静无声,左右相顾洁白无染的雪地上只留有两串紧密平行的脚印时,贺九山从来没觉得心里这么充实着,全部被塞满不留一丝缝隙。   贺九山有兄弟,也有单纯喝酒打架泡吧的朋友,无论在哪,他身边永远围拢了一群人,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他的生活里充满了人,热闹,嘈杂;余兴节目即使算不上精彩纷呈也是丰富多彩;他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个三五成群他会无聊,会待不下去。   初中的时候,有个后座的男的给他前排的女生递情书纸条,贺九山扫了一眼,上面都是酸倒牙的肉麻情话,文艺的,狂放的,什么类型都有。   那里头写了这么一句话:两个人牵手走,不要旁观的路人,不要绚烂的霓虹,甚至可以不要你的回应;就这样装聋作哑,也能从春生走到秋枯,走到夕阳幻灭处。   贺九山当时就觉得那是放狗屁,这世界上没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就算你找了个天仙整天整月整年地看着也会起腻。他压根就不信这个。   可现在他突然又想起这句话来了,而且这一瞬间,他清晰地意识到这就是他的愿望,简单直白得令他愕然。   从溜冰场出来途经一片围墙围上的果园的时候,几个小孩叽叽嚷嚷在树下拿根棍戳着,都望着树上的冻梨睁大眼睛流哈喇子。   奈何树太高人太矮,棍再长也连片叶子都够不着,一个稍大点的小孩儿丢了棍子抱着树就上去了,下面的小孩儿就给他呐喊助威;爬树的小孩爬半米掉二十厘米,他下面的同伙就拿棍戳他屁股,又给重新戳上去了。   贺九山瞧着那一幕就噗嗤直乐,太有喜感了。   “小孩都这么逗吗?为只梨一会儿把自己屁股给戳肿了那就好玩了!”   刘半城笑着,全然不觉,“只为吃梨那肯定不是,小孩子爬树爬房梁都是为了好玩儿,你小时候就没干过这些勾当?”   “我?”   贺九山邪气吊上眉梢,捡起一块石头瞄准方向朝树叶缝里掷过去。   “啪嗒”!   一只大冻梨就直直地掉在了那群小孩中间,一时间,那群小孩围在冻梨旁边,皆是一副目瞪口呆仿佛牛顿初遇苹果砸到他脑袋上的样子。   贺九山:“都从猿进化成人了,能用工具代替我还费劲巴拉爬那树干嘛?我能傻到让人拿棍戳我?”   刘半城:“照这么说你连树都没爬过又怎么能从猿进化成人的?”   贺九山扯着笑,自诩不是池中物的眼神抛过去。   “谁说我是猿进化的?我是人中龙凤,祥瑞神物变来的。”   刘半城好笑又无奈地往他肩上砸了一拳,“狂妄到没边了!”   正笑着,那边的小孩叫上了,围着大树嗷嗷叫。   “再踮高点......拿棍捅,挨着了挨着了!”   “那边那边!”   两人遥遥望过去,爬树的那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上了树顶了,正趴在一根杈上毛虫似的蠕动。   小孩一脚勾着树杈,一脚往粗树干上伸,左手抓着树皮右手拿着棍去戳前边的那只大梨,眼瞅着就要打下来了,结果树杈抖了抖一紧张滑了下来,整个身体翻下掉下来后脑勺要着地。   下面的小孩都惊呼起来!   贺九山脸色一边就要冲过去结果旁边一道闪电般迅疾的剪影在他眼前哗地飞出,刘半城就在他面前两手翻上围墙以墙面做基点跳板直接腾空一跃在半空中接住小孩,并且迅速转身平躺九十度做出把小孩护在上面自己背向下的姿势摔向地面。   “...!!”   贺九山下一秒追过去看到的就是刘半城抱着小孩躺在地上的情景。   “没事吧?摔到哪儿了吗?!”   贺九山拉起两个人,那小孩还是惊魂未定,好在刘半城没事,没有地方伤到。   “哇,哥哥你会飞哎......”   那帮小孩围了上来,鼓着腮帮一张张脸都是崇拜和惊异。   “嗖地一下就出现了!好厉害!”   贺九山给刘半城拍着身上的雪和粘上的枯枝,一听这些脸凶煞了,这帮玩意儿,个还没桌子高还学人爬树,爬树就算了还掉下来;不思悔改还越来劲了?   “嚷什么!小屁孩都回家去!”   “......”“......”   贺九山黑眉立目,对着他们吼了一嗓子,把这群小孩儿都吓呆不敢吭声了。   “你凶他们干什么?”刘半城在旁边说他。   贺九山这个混子对谁都没例外,他露出那张凶煞脸,别说大人了,惹急了小孩都凶,他院里一政委刚出生的孩子没日没夜整天嚎,嚎地三栋房里的人都睡不着觉,后来让贺九山喝了一声;立马就刹住了,半个多月都没敢再哭。   这帮小孩瞪着眼睛惊恐地望着贺九山,憋丧个脸,可就是不动。   贺九山皱眉,“还不回去一个个杵在这站立正呢?”   小孩儿们的眼睛滴溜圆,望着树上的冻梨咕嘟咕嘟瘪嘴,不到黄河心不死。   “......”   这都什么熊玩意儿?!   “加油!加油!”   “右边,上面!对对对!那个最大!”   果园里,小孩子甜糯的声音在徜徉,举着棍指挥着,刘半城手里拎着件风衣,抬头望着梨树上撸袖子架着腿勾着手在树枝间爬上爬下的人微微露出笑。   贺九山拧着脸一个个在树叶间寻摸着冻梨,摘下一个就往地上扔。   “特么的......还是堕落到爬树了!......”   呼哧一声,有什么从贺九山裤口袋里飞出来了,刘半城捡起一看,手机屏幕都摔得七零八碎开不了机。   贺九山在上面看着都快气吐血了,这年头手机是个稀罕玩意儿,特贵的东西;就为了上军校能随时和刘半城联系他才买的手机,结果电话也就打了一个还没半年的功夫就给摔烂了。   原来比爬树只为摘梨让人戳肿屁股更划不来的就是为爬树摘梨摔残一手机。   军区小洋楼外,卫二在门口望着三楼那扇朝南的窗户一遍一遍地播着手机,里面传来的都是无法接通的提示音。   卫二捏着手机在耳边的手没放下,这半年,他套在广东的封闭学校一步也没出去过,完成学校大考后,他第一次跟他爸提出请求,要回一次沈阳。   他爸答应了,给他在学校请了五天假的时间。   上了火车,到了目的站,卫二哪里都没有停留,连自己家都没有回直接来了贺九山住的洋楼。   贺奶奶在花圃里专心致志地摆弄她那些花花草草,铲雪搭棚,一起身找水壶瞅见栅栏外头的卫二了。   “这不是老卫家的二儿吗?”   卫二收了电话,“奶奶。”   “呦,你不是在南方读书吗?咋回来了?”   “放假所以回来了。”   贺奶奶急忙把他拉进屋里烤火,“怎么站在外头不进来?瞧这给冻得手都红了,你是找九山来的吧?”   卫二:“是,我打他电话没接,他不在家?”   贺奶奶:“不在,都出去四天了,说跟他一个朋友出去玩,到现在都没回来。”   卫二:“山子跟谁出去玩儿了?”   贺奶奶说,“他哪会跟我这老太太说这些,八成又该是和老丁家丁侯胡闹去了。”   丁侯就是猴子,这是他本名。   卫二听着,脸色有点灰白,他之前跟猴子通过电话,院里的兄弟连贺九山回来了都不知道。   “你再等等,兴许他今天就回来了。”   卫二说,“奶奶,我去他屋里等。”   “好咧,一会儿就在这儿吃饭啊。”   贺九山的屋卫二打小就熟,两人那时候经常在屋里捣腾枪和军队里的电子仪器,拆了整间屋子。   卫二坐在凳子上,想起了他屋里床底下的暗格,那是贺九山自己弄的,里面都放了他最看重最宝贝的东西,这暗格里的东西不一定很贵,但肯定是对他有意义的东西。   十岁的时候,卫二就在旁边看着贺九山把他俩在学校参加田径比赛得奖的合照放进了暗格。   卫二想着,把暗格找了出来。   方正的木盒里就放着他们的合照,照片上的两个孩子还很稚嫩,他瘦瘦白白的,笑得有些拘谨;而贺九山搂着他,在太阳照耀下的脸显得那么充满朝气活力,张扬的笑容像七月的荣光,光芒万丈。   卫二看着照片,失了神。   他把照片从里面拿出来,突然看到底下压着一张碟片,碟片翻过来,正面的图案和《断背山》三个字的碟片名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卫二攥着碟片的一角,眼神灰暗,脸色复杂...... 第53章 53   傍晚时分,刘半城和贺九山从科尔沁左翼后旗回了沈阳城郊。   刚回来,小平房里没有烧炉子,冷气扑刷刷地冲脸割刀子,寒气冲得贺九山不禁打了个大喷嚏。   刘半城拿了件大衣赶紧给他披上,这几天都在外面顶着风雪,怕是冻大了劲。   “你往里屋坐一会儿,我烧个炉子。”   “别忙活了,”贺九山嘴冻得有些哆嗦,“咱俩一块躺铺上,我抱着你就能好。”   刘半城抱了两床被子,都给贺九山盖上了,边角用手捻进去叠了一层,压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贺九山见他没上床又要往外走就喊住了,“干嘛去?”   “我灌个热水袋塞你被窝里,这样舒服。”   贺九山嗯了一声,眼皮子直打架,没多久就睡过去了,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个热源贴到他身上,捂着他的脚。   被子里的温度高了,贺九山睡得更熟,想醒过来睁开眼看看那个在床前为他忙活的人都没有力气;很快地,卧室门被拉上,厨房里又起灶火。   贺九山睡沉了,做了个梦。   梦里一座山崖,崖下云海涛生涛灭,崖上的萧萧风起,往来无声。   他猛地睁眼,从这个寂静地有些颤栗的梦当中惊醒。   墙上的挂钟秒针滴滴答答地绕着既定的圆弧形运转着,时针指在十点,已经半夜。   贺九山侧头环视了一遍屋子,火炉烧得正旺,里面的炭火刚添了新。   裹上一件军大衣贺九山从床上下来出了屋。   厨房里锅铲叮叮哐哐,刘半城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碌。   那认真而专注的工作模样像是和在训练场上一样如出一辙,不禁使贺九山心痒。他从后面把刘半城搂进怀里,嘴唇贴在他脖颈用力吸食他的味道,心旷神怡迷醉了神智。   “醒了?”   贺九山侧目看到瓷板台上的几碟菜,都变了色,不是刚出锅的亮色。   “热几遍了?”   刘半城说,“你从五点钟睡到十点,菜都热了三遍了。”   “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熟,就没叫醒你。”   刘半城伸出手指,揉擦熨平他因睡觉脸上被压出的红印。   贺九山收紧手臂,额头抵在刘半城的耳侧,牙齿轻咬摩挲着他泛青棱角分明刚毅的下巴,低哑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迷蒙,“那你怎么没躺进被窝里和我一起睡?”   “被子翻来覆去地容易进风,你睡不踏实。”   那张沉毅英气的脸背光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柔和处又熠熠发亮,在贺九山眼里迷人性感到极致,看得他心火难消,一把将人揽住,手从衣服下摆划上去摸上他滚烫的胸骨。   刘半城被他扰地也难耐,低声笑,“刚出窝精神头就这么十足?”   贺九山身下的阳`物,坚硬火热,直直地杵在刘半城的小腹,用实际行动证明他对着他有多精神!   贺九山粗喘着,一下一下撞击这人,远远还不够的肌肤相亲的欲望把他烧得头昏脑涨一开口就如同老唱片机的嘶哑。   “......你怎么这么迷人!......”都把我迷疯了!   刘半城哑着嗓音,任凭贺九山在自己身上大肆动作,抚慰他蓬勃的巨物,在最后的高潮帮他射了出来。   “......好了?该吃饭了,你都不饿吗?”   贺九山喉咙里哼了一声,尽是欲望和心情纾解后的舒爽,“本来挺饿的,抱了你哪哪儿都舒服了,没觉得饿。”   “不饿也得吃。”   刘半城把人带到饭桌上,端上一盅早在灶上熬好的驱寒胡椒猪肚山药汤,再上了两道东北菜,眉眼含笑,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只顶大的冻梨来。   贺九山惊奇地张了张嘴,嘿嘿笑道:“怎么还有一这个?”   刘半城,“离开果园的时候,我在后面用石子给你打了一个下来。”   一提起这贺九山就有点岔气,动了两下酸胀的脖子,“你还别说,我辛苦大半天给那帮小崽子摘梨自个儿都没想起留一个。”   贺九山抓起那梨就是脆响的一大口,汁水灌满了口腔顺着喉道一直流进心里,甜到了头。   “想吃吗?”贺九山痞着笑,斜眼挑眉梢诱惑意味明显。   “可这个我不能给,死都不能给。”   借着窗外淡淡的月光和屋里暖暖的灯火,贺九山就那么瞧着刘半城,目光没有一丝偏倚全部倾尽在他身上,越看越深,越看越不想移开。   刘半城同样注视着他,嘴角渐渐卷起笑,漆黑的眼中涌出深刻浓重的纹路,就是这样的眼神,像漩涡一样把贺九山着魔了一样奋不顾身地扎进去......   吃完饭,刘半城收拾了碗筷,对贺九山说,我送你回军区。   “回去干嘛?”   “你出来这么多天,电话也没给家里打过去,阿姨会担心。”   贺九山坐在床板上就不起身了,他就不想走,不想跟刘半城分开;他们在一起这几天时光是他有史以来过得最快的,一点都没过够,烈火,温情,厮守,这些把贺九山的幸福感蹿升到极点;他不想有任何人来打搅属于他们两个人来之不易的时光。   “之前出来跟奶奶打过招呼了,再说你明天晚上就要回部队,就剩不到一天的时间相处你还想把我往外撵?”   “你舍得放我走吗?”   贺九山喉结滚动,低声,“你能舍得?”   刘半城没说话。   贺九山就像时时掐住了他的脉门,他能舍得吗?对他而言,和贺九山分开,同样是不愿意的。   他们放肆相拥玩闹的这这几天,事实上是在过他们两个人的春节。刘半城把他所有的休息日都留在了一起申请到这六天,因为军人不会有春节,大年三十,所有的人团圆相聚在一起的时候;他依然要守着他的岗位,守着这座霓虹绚烂,烟雾弥漫幸福的城市。   雪地里响起一串清脆的车铃声,划破这寂静的夜晚。   贺九山二话不说,一卷身上那件军大衣抛向衣柜,背心一撩露出大片赤`裸的皮肤和刚劲的腹肌精致的锁骨,直接扒着刘半城的腰滚到了床上,自己躺着把人搂到怀里,一只手扯着被子把两人捂住了。   两人胸口贴着胸口,心脏砰砰跳着,肩摞着肩,身体的每一处都紧密在一起。   “睡觉了,我要明天一睁眼就看见你在我旁边。”   贺九山低低地说。   刘半城在黑暗中定定地看他,终于闭上眼,头搭在贺九山的颈肩,手臂勒紧他的腰,沉沉地睡去。   彼此的气息扑入鼻翼,在幽深的雪夜像是一剂安神药香,仿佛只要闻着对方的味道,就能撇去所有的杂念和焦虑毫无芥蒂地入睡。 第54章 54   第二天早上六点钟,贺九山醒了,动了动肩膀,没知觉,刘半城昨天是趴在他身上睡着的,脑袋压在他肩膀上,压麻了。   正对床的窗口被青天雪光照得大亮,刺激地眼睛睁不开,贺九山下意识地掖上被子用能活动的右手挡在刘半城的头顶,替他遮住直射而来的亮光。   贺九山下巴痒痒的,刘半城短而粗糙的发茬抵在他的下巴和脖子,并没有柔顺细腻的触感,但这种略带刺痛的感觉却让他从心里生出一种痒,是温柔的,逐渐密密胀开的满足。   从他的角度向下,能看到刘半城挺拔完美雕刻般的鼻梁,锋利的唇线平行于刚毅的下巴,隐秘在贺九山为他遮挡下的阳光。   穿过贺九山腰腹的手突然一动,在他背上轻捏了下。   贺九山唇边绽开一抹笑,“昨天那么晚睡你怎么还醒这么早?”   “形成生物钟了,在部队六点准时听号角起床。”   埋在颈窝向下的声音低沉又富有磁性。   “这么早外头街上还宽敞着,咱俩去操课呗?”贺九山攥住刘半城的手,低低地在他耳边呢喃。   “行。”刘半城撑着双臂从贺九山身上起来,被子顺着起伏的线条滑落在他腰间。   贺九山一把又箍住这人,在他嘴角落下一吻。   刘半城和他相视,露出纵容的笑。   穿戴整齐出门,两人绕着老城区四条街跑了五公里,一路跑一路嘴里呼出白气,沿途出来遛弯的大爷大妈经过他们都被窜起了一阵‘过堂风’,嗖嗖冷得直捂袖口。   跑溜了一身汗,他们在路边随便找了个早点摊,吃起了早饭。   豆腐脑,面片儿汤,烙饼,羊杂汤,这都是北方早饭的标配,尤其在大冬天的早晨喝上一碗羊杂汤,能热乎一天。   贺九山其实不爱喝汤,他喜欢吃干的,就脸盆那么大张烙饼,他能连着吃三张,而且还不用喝水。   刘半城也发现了他这点不好的习惯,怕他呛着或者积在胃里难受,就叫了一大碗羊杂汤,两人一块喝,只有这样贺九山才多少能喝几口。   “再喝点儿。”刘半城劝他。   贺九山拧眉,实在喝不下去,“不喝了。”   “你那烙饼都吃了两张,又搭了三个花卷,不喝点热的到时候肚子难受。”   贺九山瞅着面前那碗羊杂汤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顿了顿,他突然眯起眼睛颔首勾起笑。   “你给我喂一口我就喝。”   他说这话时眼底的霸道跃上眉梢,口吻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刘半城斜眼:“别胡来。”   早点摊上的老板就在他们前面忙活着,一不小心就会让人撞见。   贺九山不作声,筷子惬意地敲着桌子,手撑着脸搭在桌子上,真不再去管那碗羊杂汤。   没一会儿,一只手握住汤勺真的喂到了他嘴边。   贺九山眼眸里弥上一层笑,低头吮净勺中的汤,还特意咂咂嘴,舌尖响着水声。   老板转过脸来的时候,刘半城就收回了手,静静地喝起了自己的汤。   贺九山翘起嘴角,舌头卷了卷嘴角边的汤渍,挺美。   “真香......”   一家夜总会前,两个互相搀着隔夜醉的人摇摇晃晃扒着门出来。   “我去......这都大白天儿了......”猴子嘟囔,眼里还是一片花红酒绿,昨晚跳大劲了。   大龙比他更迷糊,到现在都没分清白天黑夜,就顾着蹬腿蹦迪和美女调情。   “......该回去了......路在哪儿呢?”   “你个傻逼,......不就在你脚下边吗......”   大龙一个软绵无力的大耳刮子挥上去,怒道:“我说回咱军区的路!”   “哦......往前走走看呗......”   “......”   两人歪歪扭扭走了一段道,突然停下了,大龙歪着脑袋两眼不清地望着不远处的早点摊,疑惑:“我怎么觉得那人特像山哥呢?”   “哎?我瞧瞧?......”   猴子在空中对出一根指头,放到眼中央使劲眯眼瞅,眼框里给对出了双重人影。   “......哪儿有山哥?......你是高度近视加散光,还是青光老花白内障?”   “不是吗?可我看着怎么那么像啊......”   猴子撇撇嘴,“幻觉......好久没见山哥都出现幻觉了,前两天二哥还跟我问山哥呢。一个两个地都要找山哥......山哥怎么不来瞧瞧咱呢?......走吧走吧......”   大龙打了个转,要往那个早点摊走。   “你干啥去?”   “我吃两口包子......”   猴子拽他的领子往回拉,嘴里喋喋不休:“吃啥吃?你兜里有钱?......昨晚上不是把钱包里的钱都掏空了挨个发美女了吗......” 第55章 55   南通的项目谈完贺永明乘着早班飞机回了沈阳,在沈阳最繁盛的黄金地界有他九层楼高的写字楼。   贺永明这个人或许在军区不出名,但在那时候的商业圈里确是领头的佼佼者,除开两个国有企业的大柱头外,剩下最大的就是他私有经营的公司。   如果他当初真的当了兵而没有选择和贺司令决裂,或许也不会有现在拔地而起的九层大楼,也不会有后来在沈阳军区和商场上掀起的暴风巨浪。   林助理端着茶扣了扣办公室的门走进去。   “贺总。”   贺永明处理目不转盯地盯着手里的文件,说,“放那边的茶几上,我这里案头乱别一不小心打翻了。”   “好。”   林助理关上门出去的时候贺永明又叫住了他。   “北京那边有什么事吗?”   他指的就是贺九山正在北京就读的军事科学院,贺九山的动向他一直是尤为关注的,尤其当他毅然决然跟他表明要当兵那一天之后。   林助理:“您去南通的时候他回了沈阳,学校没放假,应该是请假回来的。”   贺永明:“请假回来?他性子那么野从以前就巴不得离开军区天高海阔,怎么还会自己请假回来?”   林助理:“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贺永明想了想,觉得他大概是回来看他奶奶的,再怎么家里还有一个惦念孙子的老太太,总有根线拴着让他回沈阳。   “我知道了,”贺永明一点头,“你一会儿把这季度末的结算财务报表整理给我。”   “好的。”   一个半小时后,一叠资料递到了贺永明的手上。   贺永明翻阅着,突然从里面夹层间掉出一页纸,贺永明低头从地上把那张纸捡起,疑惑,“这是什么?”   林助理急忙道歉解释,“对不起贺总,我一不小心把资料混到一块儿了。”   “这是什么资料?”   “您忘了?五个多月前您让我查一个人,因为他身份比较特殊不好查所以耽误了一段时间,后来您也没再提起这资料就一直归置在我这,我也给忘了。”   贺永明捏着那张没几行字的资料,记起了这件事的始末。   贺九山进行狼牙选拔到最后的时候,他去了营地,当时他恰巧看到了几个接受训话的兵,其中一个觉得十分眼熟,之后就让林助理去查了。但后来生意上的事繁杂,他没顾及上。   那张纸上的照片也不是单独清晰的个人照,而是和许多士兵在一起训练的照片。   贺永明看了眼,他要查的这个兵叫刘半城。   “贺总,特种兵的个人信息资料是保密的,能查到的不多。只能知道他籍贯广东,但好像是在北方生活的。”   “家里呢?”   “这个太模糊,听说他是被一个伯父收养的,关于父母实在是查不到。”   “贺总,还要再查下去吗?”   贺永明斟酌半分,说,“多留意一点。”   他说不上那是什么感觉,只觉得看这个兵第一眼起就面熟,并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一次的眼熟,而是透过他想起十几年前见过的一个人。   还有莫名的一种惴惴不安。   晚间归队前,刘半城提出一大袋东西来交给贺九山。   贺九山翻开袋子一瞧,小吃,补品,还有几样特色饰物东西,颜色深花式也比较多。   “你喜欢我戴在这种花花绿绿的?”贺九山脸色戏谑揶揄道。   刘半城露出一口白牙,瞪了一眼这人:“这都是给阿姨的东西。”   贺九山:“这就开始孝敬你奶奶了?”   “这是替你孝敬的,你在外面玩了这么长时间不给阿姨带些东西说不过去。”   想想也是,只顾着自己在外头浪在外头玩,都没想着给贺奶奶带点他逛的那些景点的特产回去,这孙子当得真行!   贺九山扒着那袋子里的东西,好奇,“你什么时候买的这些啊?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可是见你两手空空啊。”   刘半城难得冲他眨了一下眼,似笑非笑:“看来你的反侦察技术和武装要领没学精。”   “丫挺的!埋汰我呢这是?”贺九山笑骂。   刘半城耸着嘴角,又从袋子里拿出一盒药油,“阿姨这个年纪身上难免有些小病小痛,尤其冬天会腰寒,你给她抹上这个再按摩就能好。”   这盒药油应该是这袋子里最贵的东西了,贺奶奶有点风湿的毛病,贺九山以前给她买药的时候就买过这个,因为太贵还让贺奶奶给数落了一顿;老人家都是这样,家里再有钱再不愁吃穿也不愿意浪费。   这零零总总的东西算下来是能花掉刘半城三个月的津贴,贺九山忍不住替他心疼,也自责自己太没心没肺,把本该孙子做的事让刘半城给做了。   可这些都不必说,他们之间,谢谢之类的话说出来反而显得那么见外和刻意。   贺九山扬手搂住刘半城的肩膀,抵着他的头,嬉笑,“都说有媳妇儿帮着归置是福,还真没错......我奶奶该有多稀罕你啊?”   刘半城抄起手在他背上来了一拳,摸出一片牛肉干来堵住了他的嘴。   “说话挺横!”   贺九山嚼着那片牛肉干嘿嘿笑。   好容易亲热了会儿,贺九山拎着袋儿就要走了。   “我手机修好了,部队训练完了就给我打电话。“   临前他叮嘱道。   刘半城点点头,眉眼一片沉毅,阳光像细碎的星辰一样洒在他镌刻分明的五官,在贺九山眼里明耀生辉。   “好。” 第56章 56   贺奶奶关灯锁门儿之前,他家那混世魔王回来了,一张脸乍得贴在门缝上,把老太太吓了个好歹直翻着眼拍胸脯。   “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贺九山搀着她,“奶奶,您没事儿吧?”   贺奶奶上牙咬着下嘴唇,剜了他一眼,“小没良心的,几天都不回来一回来就吓你奶奶!”   “您一司令员夫人还能让鬼吓着啊?”   “呸呸呸,哪儿有什么鬼?都是人吓人。”   “你说,你都去哪儿玩了?出去那么多天电话也不打回家一个。”   眼见着老太太要发脾气了,贺九山把她拉进客厅提溜出刘半城买的那一袋子东西,明摆着贿赂人的架势。   “别生气,您老瞧,这都是给您带回来的。”   贺奶奶一瞧,都是满满当当给老人的东西,虽说还憋着气但脸色明显缓和了,小老太太的,哪能真跟自个亲孙生气?瞧,多好哄!   “啥时候出去玩儿都惦记着给我买东西了?”贺奶奶撅着嘴,眼角两道笑纹绽开,挺小孩气。   贺九山说,“这不是我买的。”   刘半城的本意是这些东西以贺九山的名义买给贺奶奶,可贺九山临到头却不想这么告诉贺奶奶。这是他的人买来孝敬给他奶奶的,就这么大大方方说;就算他被贺奶奶骂一顿也要把刘半城的心意传到了。   军人的津贴买烟都嫌少,这些东西花了刘半城这么多钱,就算他自己不在意,贺九山也不乐意把这好名头盖自己头上;他可心疼他的人呢!   贺奶奶奇怪:“不是你买的?”   “这都是小刘给您买的。”   贺奶奶想了一会儿,张口:“就是那个让你以前作坏使唤跑腿买面的小刘?”   贺奶奶对刘半城印象深刻,她喜欢那小伙子。   “对啊奶奶,您看这药油就是他特意给您买的,您不是自个都舍不得买这个抹吗?”贺九山摸出那盒药油。   “这孩子......”贺奶奶拿着这药油,喃喃道。   贺九山就瞧出他家老太太嘟囔着嘴,打心眼里的对刘半城这份心意感到感动。   “我这些天,就跟他在一起聚呢。”   贺奶奶斜了他一眼,“你瞧瞧人家,你再瞧瞧你这孙子当的......”   贺九山鼻音哼哼着,这句话说得他特舒坦,好像刘半城被夸比他自己被夸还要高兴,就恨不得让贺奶奶稀罕死刘半城。   “奶奶,您看人小刘多好,要不您认他做亲孙呗,我就转给您打打杂跑跑腿儿?”贺九山打趣。   贺奶奶气哄哄地白了他一眼,“人真要是我孙子我就美死了,哪像你,老让我操心。”   贺九山嘿嘿笑了两声,知道这事算过去了。   “您歇着吧,我上楼去了。”   贺奶奶提着大袋回了房,站在门口又白光一现拍了拍脑袋往回走冲楼道上喊:“大孙子,老卫家的二找过你!”   贺九山一愣,什么时候?   “人家打你手机你老是不接,我那天还让他在你房里等了一会儿,一直等到晚上你都没回来他就走了。”   贺九山手机摔坏了,没来得及修,不知道卫二给他打过电话。   “那他还在军区吗?”   “应该在吧。”   “我去看看他。”   “明个再去也成,都这么晚了。”   贺奶奶把他给拦回了房里。   贺九山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不大放心,还是趁着贺奶奶睡觉出去了。   到了卫二家,他家的勤务兵给开了门。   敲了三声门。   “卫二?”   房间里悄无声息,没人回话。   贺九山对着门那头皱眉,“我前两天手机刚好摔坏了,没能接到你电话;卫二,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连着说了好几声都没有回答,勤务兵走过来对贺九山说,他没出去就在屋里啊,难不成是睡着了?   贺九山沉默着,问他:“卫二他没事儿吧?”   “没事,就是他那天回来的时候吧脸色特别不对劲,瞧着让人害怕。”   贺九山转向房门,喉咙里低低咕哝一声,“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看你。”   他走后,勤务兵又敲了敲门,没反应,他撇撇嘴回自己屋里了。   漆黑的房间里,厚重的窗帘被拉开,皎白月光洒了进来,蒙着卫二站在窗口僵硬瘦高的背影。   卫二一动不动地立着,眼睛追着贺九山离开的脚步,就那么看着,目光生冷;呼吸渺如烟尘,一吹即散。 第57章 57   第二天早上五点,卫家的勤务兵出来扫院儿,白墙一角戳着个人,把他吓一大跳。   贺九山咬着一截烟,后背靠着硬墙,沉郁地像一座山,蓦然转脸看了勤务兵一眼,头发上的雪水顺着眉骨的棱角淌下来,砸进锁骨的深凹里。   勤务兵:“九山?找卫骓吧?我给你叫他去。”   贺九山站直了,衣服上的雪簌簌地往下掉,含着半截烟抿嘴冷冷地,明白人一样,“不用喊,他人不在。”   “啊?”勤务兵不明所以。   贺九山没费劲跟他解释,瞧了眼卫二房间的窗户,皱眉。   他来的时候天都没亮,大门是打开的,而院里起得最早的是勤务兵,看这勤务兵揉眼伸懒腰的动作就知道他刚起;大门不是卫二打开的又能是谁?   昨晚贺九山离开后,卫二出了军区,开车飙上了高速。   贺九山觉得卫二和以前不一样了,心思深了,有话也不再对他说,卫二什么时候会不见他,甚至是避着他?   卫二在他心里的份量是任何一个兄弟都比不了的,卫二这人轴,心里没安全感,想要人对他好,想要人惦记着;而这份安全感只有他能给,从卫二努嘴坚定地跟在他后面开始,从他揍跑那群孩子又把他狠揍了一顿开始,他就已经是卫二依靠的大树,是卫二心底所有温暖的来源和情感的依仗。   贺九山以为,他是了解卫二的。   如果没有以后的种种,他脑中存在的还会是那个胖乎乎圆滚滚怯懦的小卫二......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了解过卫二。   越近冬,练兵场冻得越坚硬,寒风呼啦啦地凌乱士兵出操的脚步。军区里一排排一列列的香樟最先还能看见冒绿的尖,到现在彻底被风雪湮没。   贺九山最终没能见到卫二,卫叔说,他那天出去,自己回了广东。批了五天的假,只留了两天。   北京军事科学院的大考也即将来临,贺九山也结束了假期要回学校。   火车上,窗外的树和房子像幻灯片走马灯一样贴着印满冰花的玻璃呼啸而过,缭乱了视线。   铁轨轰隆隆嘎吱嘎吱震耳欲聋,一直开往最繁华的国都。   傍晚到锦州站点时,火车停了,前面大雪封路,两米多厚的大雪淤积在轨道,站点的值勤警员和铁轨工人正在加紧扫雪;估计要两个半小时才能清扫完成。   站长和车里的乘客着急上火,吵吵嚷嚷和细细的议论抱怨接连不断。   等待的期间,火车外寂寂无声,铁轨上方大桥的橘黄色路灯倾漏一星半点在雪中,像那种像夕阳落下余辉的颜色,似乎是要把雪给融化一般。   过了不久,他们旁边的轨道上就驶来另一辆火车,那是一辆绿皮军列。   这样的军列,贺九山经常见,新兵戴着大红花在家人的注视下被新兵连连长排长送上绿皮火车;老兵退伍同样胸前戴着大红花下了绿皮火车,一个是满怀忧心上车,一个是泪眼朦胧下车。无论是哪一种,这趟绿皮火车都是他们起始和结束的地方。   绿皮军列缓缓停下,他们也被大雪影响止步不前,军列里的灯忽闪忽闪,车里的人都起了身;接着他们一个个井然有序地下了火车,扛着工兵锹,戴着军帽,行军有素,迎着大风雪往前面铲雪站点走去。   在这趟火车上的所有人,那天夜晚都看到了一幅画面,一群身着军绿的老兵,弯下腰在前方大雪淤堵处如同捣蒜般不止不休地铲雪。风雪肆意间,只能见他们密集成点,没有一人起身揉腰休息,只能望见低下的脊背和手中灵活的工兵铲动作着。   两小时半才能清除雪的任务在这群老兵的加入下半个小时就全部完工,最后在车厢热烈的欢呼中,这群老兵,拉低帽檐,扛着工兵锹,排成队一个个返回军列上。   锦州车站灯光大亮,前方关卡打开,火车继续通行。   那天夜晚,在轰隆隆的鸣笛声中,两辆火车开出,遥遥地驶向这趟旅程既定的目的地......   作者有话要说:   还记得多年前看《士兵突击》,许三多和成才入伍戴着大红花上绿皮军列,从那里开始了当兵生涯。当初那个场面,真是永远也忘不掉。 第58章 58   周三那天,军校的学生下了课就都凑到训练场的围墙后去了。   军校每天各式各样的沙地陆地训练不甚其烦,无论早晨还是夜间,这没什么寻常。但这几天的训练场上却独独开辟了一块地方作专训,军校生都抱着极大的好奇围在一起去瞧。   贺九山从政治大楼出来就看见了围墙上边密匝匝的人,撅着屁股蹬砖上手还在往里挤。   在军校,每年都会有许多的大四学员合训分流到新的任职学院,进入他们的“大五”学期,自90年代起一种被称为“4+1”的人才培养模式在国防科大、理工大学信息大学等院校启动。学制五年,学员前四年在综合大学完成本科学历教育各训,第五年再分流到指挥院校进行任职培训。   今年的大四学员合训学员要分到流到的地方就是边防,在学员去边防以前,他们要进行一系列的特殊训练,专门针对边疆高海拔高寒的身体极限训练。   每年这个时候军校大四生都卯足了劲训练,白天检验不合格晚上通宵接着练,但高原不比其他地方,那种环境下,头晕、呕吐、昏迷是不以任何科目训练前提下就能随时发生的。换句话来说,如果不能抵御高原反应,战士连枪械都装不起来,那就等同于一个废物。   而去高原地区尤其是边防驻守任职培训对每个军校生都是不可多得的磨砺机会,训练场上如火如荼的训练和加练就像是烈火燎原,把整个学校都带到了紧张的气氛当中。   贺九山从训练场上的人身上收回两道漠不关心的目光,回头去了宿舍。   过了两天,军事科学院因为和武警总部指挥院操演对抗获胜,学校专门给办了一次联欢庆祝会,晚上在外面的大演讲台下的场地搭桌子拼凳子,全部校生以班为单位围在一桌吃饭。   演讲台上还是红色的八一红旗,没什么灯光背景打着,但好容易有一次气氛轻快的大聚餐,所以桌上热闹欢腾情绪高涨。   管教连长在旁边招呼:“把剩下的液体炸/弹都搬过来,今晚上庆祝允许喝!”   欢呼声骤然响起,桌上的人都集体炸窝,被久久压制的对酒的渴望山呼海啸破出......   贺九山算算时间,他几乎也有大半年没沾过酒这种东西了,一箱箱的液体炸/弹搬上桌,一个比一个喝得凶,贺九山那个班,每个人都跟他来拼搬火山子。   庆祝会没开到一半,贺九山借口上厕所去了宿舍,今天早上的操演要下水,他把脖子上的陶笛取下来收着了。席间他摸着脖子上空荡荡的不舒坦,刘半城给他的陶笛,他自一戴上去就没摘下过,这回是第一次,他不习惯。   演讲台下一片喧闹,贺九山离席回宿舍没人注意到。   陶笛拿好了从楼上下来,刚巧就碰上了过来上厕所的传达室警卫。   警卫:“巧了,我还想着正要找你去呢。”   贺九山:“怎么了?”   警卫:“有你电话,两分钟前打来的,你们正联欢聚餐呢我也找不着人。”   贺九山迅速问他:“他说他是谁了吗?”   “叫刘半城。我说我去找找你,他说好,再等一会儿。”   警卫话还没说到一半,贺九山听到前四个字就急咧咧地冲下楼梯,脚下生风,一下就跑出几十米的距离。   “这猴急模样,好像跟小女友来电话了似的!”警卫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感叹......   贺九山按下接听的按钮,刘半城温润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近在耳寸却仿佛相隔着多年。   “贺九山?”   贺九山不自觉地笑意弥漫眼底,“怎么知道是我?”   “从你的呼吸里听出来的,气息乱了,肯定是跑过来的,警卫不会为了接别人的电话特意跑步。”   贺九山声音慢慢变粗,嗓音涌现哄逗的意味,“你就没想过我呼吸乱了是想你想的?”   那头的刘半城没说话,仿佛是低低地笑了,轻渺地像是春风吹过,把贺九山整颗心都浸润了。   “警卫说你们今天晚上办联欢会,玩得开心吗?”   “没啥玩的,就互相搬火山子。你在部队怎么样?今天休息吗?”   刘半城说,“不是,待会儿要上火车,上车前我用大队的公共电话给你带个消息。”   “坐火车?去哪儿?”   “边疆,狼牙这次要去边防驻训。”   贺九山一滞,噤声片刻,诧异:“边防?”   ......   回去之后,贺九山心不在焉,脑子里想着事儿,连联欢会什么时候结束了都没察觉,直到班上的人叫了他一声才缓过神来。   翻来覆去,贺九山隔天找到了副院长的办公室。   打开门,副院长陈国强见是贺九山,忙热情招呼起来,“是九山啊,来来来,快坐快坐!”   刘国强跟贺九山他爷爷那是老交情了,贺九山还是他侄子,从小看着长大的,得叫他一声叔呢。贺九山进军事科学院的事他头一个知道,但贺司令跟他说了,就把这小子当一般人,啥都不用照顾,该怎么来就怎么来!   刘国强当时在电话里笑了:贺司令啊,九山那小子我可是一万个看好啊,就因为他是我侄子,自然要训得比别人更狠,我在这点上一定‘照顾’他!   “小山,你这在学校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来看你叔啊。”   贺九山扬嘴:“这不是怕影响您工作招人闲话吗?”   “屁话,侄子来看叔能招什么闲话?你又不是找后门儿来了。”   “叔,”贺九山站定,“我今天来确实是有事找后门来了。”   刘国强喝水的动作停住,瞧着他,“咋了?你能有什么事需要往我这走后门?我看你各项训练指标都挺拔尖的呀。”   贺九山说,“今年分流西边防学院的考核训练我想争取争取。”   “怎么想去边防了?”   “历练历练,老爷子不也常说吗,当兵就是要多吃苦才有韧劲儿。”   刘国强端着茶杯想了想,啧啧道,“如果为这事儿,那也不算走后门。以前也不是没这种例子,毕竟原定大四的校生也不能全部都去得了,训练和体检能刷下来一大片人。”   “那我递交报告能要到这次训练资格吗?”   刘国强:“这个实在决定于情况变化,如果这次训练刷下来的人太多,远低于最后要派去西藏的人数上面是会考虑从大三大二年级里挑人再参加训练的。”   说着,办公室里进了人,刘国强冲那人说话,“对了老林,那批校生体检报告出来没?”   “在这儿,你看看吧。”   刘国强一翻,抬头对贺九山说:“这十几个心电图都是有问题的,不能去,较之往年人数也太多了。小山,我看你这事,应该是有戏的。”   贺九山:“那就先谢谢您了。”   刘国强摆手:“说什么谢不谢的,我啥事都没做。不过小山,你大一,是新生,一般来说学院不会往新生里挑人。这次去边防的校生,训练合格了就过,可你一个新生,要是想跟大二大三的老生争,那就不是仅仅只要合格了,只有成绩优秀在里面拔尖数一数二才能有机会去。”   “知道,要是做不到,我就不会来这找您了,这不只向您要个机会吗?”贺九山挑眉笑笑。   刘国强爽朗的笑容绽开在眉骨,一手指着他,“你这小子啊......”   “小山啊,这事呢叔是绝对支持你的,你能这么不怕吃苦有奋进精神你爷爷肯定会高兴的。”   作者有话要说:   注:“4+1”人才培养模式开启具体时间是2000年9月,但因为剧情需要,文里是说九几年的。“液体/□□”(啤酒)“搬火山子”(喝酒) 第59章 59   所有原定大四学员合训的体检报告和训练成绩结果报上去以后,合格人数太少,校方果然开始着手从其他年级的老生里选人。   本来是不考虑大一新生的,但会上,刘国强说了那么几句,建议打破往年局限,不以老生和新生为界,只考虑成绩和综合评估;于是这么一来,所有校生资料和平时训练成绩测试曝露在大庭广众之下,贺九山首当其冲。   这次针对高海拔环境的训练,真不愧是让校生撅着屁股爬围墙去看的。不亲身试绝对不晓得那是什么滋味儿,在平常训练中你能拖着50斤重的轮胎来回跑几百个圈,但到这,几十个圈就受不了。同样的条件,能有这么大的反差,不为什么,就是在高原上氧气稀薄,不足平原地区的30%,你稍微一跑就能大脑缺氧眼睛翻白跟脱水的鱼一样痛苦挣扎。   贺九山之前在狼牙选拔的时候被拉到过高原地区特训,有心理准备和抗压能力,尽管训练中的成绩不如平常,但也用尽了全力。   这天下午在训练场要准备固定滚轮训练的时候,指导员拿着一个文件夹过来了,里面都是这次训练各个人的综合成绩。   贺九山和另外两个人综合成绩一样。   刘国强早说过了,第二次的挑人合训就不是只合格就行了,那是要从里面选优秀的,最好的,就算贺九山和其他两个人并列第一也不一定都能去得了,最终挑选几个人还是未知数。   贺九山盯着指导员手里的文件眯起眼,这哪里是选拔?对他来说,哪里有优秀合格可言,这是逼着你必须拿下第一的明纸死状。   “下一项科目训练马上开始,固定滚轮训练,30圈合格,35圈优秀。”   两个人同时上滚轮,手和脚都抓住里面的扶手,战友在旁边转动着滚轮,计算圈数;这项训练,就是为了模拟高海拔缺氧的环境,人的生理极限和大脑抗压刺激;所能承受圈数越多,抗压能力就越强。   轮番上了几个人,数目都在几十不等,最多的圈数是73圈。   “下一组。”   贺九山和另一人出了队列,脱帽扎紧腰带上了滚轮。两边战士扶着滚轮边缘,上去就计数。   和他一起上滚轮的那个战士不甘落后,两人看起来旗鼓相当,场上的战士开始还能闷声数着圈数,可当这两人在滚轮上转的圈数超过一百的时候大家都站不住了,瞪着眼睛忍不住念出声。   “121,122,......158,159,160......”   声音越喊越大,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浪潮,鼓劲呐喊的声威湮没了整个训练场。   贺九山还在滚轮上转着,鼻翼有些颤抖,脸已经是爆红,整个进入了高度缺氧眩晕状态,可他还用眼睛的余角瞥向滚轮上的另一个人,那人也还在坚持,丝毫不松懈。   妈了个逼......老子非把他干趴下不可!   “......再转快点!”贺九山咬紧牙关生生从喉咙里挤出四个字,尾音都是颤抖的,却是铿锵有力砸地有坑。   场上彻底沸腾了,高喊声盖过装甲车轰隆轰隆轧过平地枪炮洞穿射击靶的响声,“355,356,357!!......”   圈数还在上升叠加,滚轮里的两个人目眦尽裂脑门青筋都浮现凸出,谁都看得出来这已经是身体的极限了,现在完全是在靠意志死撑,只要还有一息尚存,意志还清醒,谁能撑到最后都说不准。   那人牙齿磕地咔咔直响,像生了铁锈放置许久刚开启的机器,期期艾艾艰难又缓慢。   “.......467,468.......577......”   贺九山迷迷蒙蒙的,身体像泡在冰水里,浑身发着寒气,他已经感觉不到大脑的存在了,场上的人喊着什么他也听不见。死死抠住扶把的手是唯一能用上力气的地方,他脑子里只有一根弦,绷着他,时时提醒着:他一定不能停,绝对不能停下!   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着贺九山在滚轮上如同溺鱼一样高危的行为,贺九山吭吭哧哧,艰难说了句话,“......再快!......”   摇滚轮的战士按耐不住了,“不能再快了,身体受不了。”   “特么......再快点!”   战士急着个脸,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快到六百圈的时候,场上的战士们叫起来:“不行了不行了!他受不了了!”   那名战士腿一软,从滚轮上掉了下来。   “他输了,贺九山,快停下吧!”   贺九山闭着眼不吭声。   他才六百圈,他起码要拉更大的距离才能拿下最后综合成绩的第一,怎么样都不能停。   战士们嚷嚷着,从一开始的焦急慢慢齐声鼓劲,整齐大声地数着这奇迹般的数字。   四分钟过去,每个人心里都慌着,震惊着。   人群里高喊了一声,“897!”   转滚轮的战士把控器械停住,贺九山爆红着脸从滚轮上下来,脚步踉跄凌乱,走不了直线,站都站不稳,战士们都上去扶他;贺九山拨开人群,晃着头脚步深深浅浅踉跄跑到一个障碍物旁,吐得天昏地暗,像剥了一层皮去了一道魂......   八百九十七圈,这个堪称神话一样的数字,从那之后成为了贺九山身上的一道标签,在军事科学院创造并留下了永恒的记录,一直都没有被打破过。   贺九山在以后的部队里的日子,常常有人说起他八/九/七圈的事迹,一提起贺九山三个字,就直接想到了八/九/七;从军事科学院出来的,都知道赫赫有名的这么一个人,如同代号一般和贺九山冠在了一起。   许多年后贺九山的老班长问起他,你当时怎么能撑这么久?   贺九山望着黑暗中绿色的军营,远山的轮廓模糊不清,嘴里的烟叶带出一团青烟。   他从喉咙里发出沉沉的声音:“我是为了一个人。”   老班长说,“什么叫为了一个人?”   “......只要一想到不能见他,那种感觉比死了还难受,更何况区区转几个圈;这么想着,一晃眼,八百多个圈就做完了。”   *****   战士小武下来的时候,四点多,天却已经黑压压一片了。   雪花糊了他一脸,落在睫毛上白色的影子挡住了视线,前面的雪地里荷枪走着一人,小武抹了把脸,追了上去。   “等等!”   “你怎么跟过来了?”   贺九山停在雪地中。   “连长让我跟你一起去,检查站有个人临时派出去,我得替他。”   贺九山:“那走吧。”   边防支队办理边境通行证诸多事情繁琐,为了安全问题,边防学院支出战士协同检查站工作。   除了边防学院和十几公里外的三道检查站,周边基本是苍茫一片看不见人烟,贺九山到边防已经有一个月了,在海拔4900米的高原,这里全年处下雪期,无霜期不足60天;零下温度20度。真正意义上的天上无飞鸟,地上不长草,六月下大雪。   边防支队的检查站在路中央设了关卡,旁边两间屋只留有一扇用来检查办理证件的窗口,门大多时候是锁着的。   贺九山在窗口往里看一眼,战士正埋头清理登记表。   “兄弟,开开门。”小武砰砰扣门。   “这么快就到了?”战士拉下锁把门打开,对他们说,“还有二十多分钟交接,你们先进来吧,外边冷。”   小武搓搓手,往手心渡出一口热气,“比昨天还要冷呢,起码零下四十度!”   “是,这不,温度一下来连车都不来几辆了。”   小武的门没合紧,风从细缝里灌进来,贺九山随手将被吹得呼啦啦响的登记表盖上,问那个战士,“一般到了现在这个时候都该填完了,怎么才只有五页?”   战士挠挠鼻子,挺无奈的:“都填完了,就是太闲了才又重新翻一遍。”   “这地方实在太/安静了,五公里开外都难见着一个人,可不得找点事打发自己吗?”战士说。   小武:“那你在检查站七八年,肯定最热闹见到人最多的就是和岗位交接的时候吧?”   “没啊,前不久我还见着更多人了呢,一个特种大队拉练驻训,炮子打得欻欻的......”   贺九山身体一动,抬头盯着他:“在哪儿驻训?”   战士冷不丁被他一问,坑坑巴巴地说:“俩月以前,就在这个山头,不过现在不在了,去了另外的驻训地......那家伙,我都多久没听见机枪炮弹的声音了,特种大队在山头搞训练的时候,我都待不住了......”   战士讲得绘声绘色激情澎湃,小武听得也是眼睛直放光,他还没见识过特种大队呢。   贺九山摸着手里的钢枪,脸孔罩在挤进窗口的白光中。   敲敲桌面,打断了战士的话,他淡淡地说:“时间到了。”   “哦,那好,这就交给你们了。”   小武给他背上枪,“我送你出去吧。”   “好咧。”   检查站里只剩下贺九山一人,他走到小桌前,透过那小小的窗口,碧波如洗的长天下是绵延起伏洁白无瑕的雪峰,遥远的天际线仿佛就在尽头。   刘半城就曾身在这片雪峰中,离他那么近过,贺九山望着那山头,似乎看到了一名反射金子光芒的军人,正对着他面向窗口的方向,和他相遇。   在他来到边防以前,想见刘半城的心是那么难熬,分分秒秒都是年年月月,除了繁重疲惫的训练能暂时麻痹他不去想刘半城,其余所有的时间,贺九山闭上眼,就是他的模样。   可当贺九山站在这里望着雪峰的一刻开始,他突然没有那么心浮气躁了。   检查站对面的雪峰,还在那里屹立不动,他和刘半城还踩着同一片土地,彼此的气息近在咫尺萦绕耳畔,他们守护的,是同一片天空。   总有一天,在这茫茫的层峦叠嶂的雪山上,他们会相遇。   作者有话要说:   固定滚轮转897个不是夸张。以前看《军事纪实》,一个战士转了600多圈,下来以后吐得神志不清,我很佩服。 第60章 60   在边防学院的校区,除了一般值勤,和边境线上所有的哨所和边防团边防连都有相互联系的军事通讯频道,边境这几年不怎么太平,骚乱最多的地方就是国境线国界碑。   来自边防首府的补给车常常因为山路弯道多,线路危险的原因不能准时给边防团送去补给,耽误延迟一天,边防的战士就会挨饿一天。   边防不比其他地方,环境恶劣条件艰苦,战士们不仅没有存粮,连每两个月补给车供给的物资都要紧巴巴地省着用。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战士们的温饱成了问题,边防学院历年来都在补给车未能准时到达的情况下给边防团送去补给物资,解决当务之急。   昨夜,边防学院接到了电话,经过隧道北口的时候,大雪下了五天五夜,平地积雪两米多厚,给养车根本无法上来,边防团面临断炊。   听边防团里一个连队干事说,他们把仅能维持几天的粮食按一个月安排,把一天三餐改为两餐,干饭改成稀饭;后来稀饭也不够吃了,每顿只能喝些盐面糊糊充饥。煤烧完了,于是连队发动大家到雪峰下刨雪捡柴,只得了骆驼刺之类的干草,还不够化半锅雪用,实在没办法,连里狠了心,把桌椅板凳、木箱集中起来劈开烧饭,最后把睡的床板也抽出了一半烧掉了,两三个人挤到一个铺上睡。   学院听了之后,觉得战士们的吃饭问题刻不容缓,把校中的粮食物资囤积在一起拨开一半运上了几辆车,送去边防团的各个连队。   两辆运兵车,一辆给养车,再从山下借来的两辆面包车,凑了四辆,分别运往边防团的每个连队。   贺九山和小武驾驶一辆运兵车,朝着红七连出发。   一天一夜的路程,为了尽快把物资粮食送到战士们手上,贺九山没有合眼,在能见度极低的风雪夜里都冒险驶进,路上穿过的冰桥隧道极多,给车子行驶增加了难度。   好在第二天中午,运兵车终于到达了红七连,把粮食物资送到了。   红七连的几个战士过来卸下物资,贺九山从驾驶室里下来帮着他们搬下来,没过一会,又有两个战士抱了两个箱子,把搬下来的东西分成两份,分别装进两个箱子,其中一个密封,贴上胶带。   贺九山在旁边看着他们的做法,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这个密封装起来?”   战士一边打包一边回答,“这份是要给另一个连的。”   “另一个连?”   贺九山来之前只让送红七连的补给,没听说过还有另一个连,他们这辆运兵车上的物资,只红七连一连用都不够,还要把这么点物资再分出一半来。   “你第一次来不知道。”   小武说,在距离红七连两座山前面还有一个连队,钢一连。   那是离全边防团最远条件最艰苦的连队,离首府一千八百多公里,守着国门和界碑,也是全军驻守地方海拔最高的连队,5100米;那是真正的天边上的岗哨,被称为“国门第一哨”。   钢一连驻守的地方,实在太远,路段又极难辨别,开车去那个地方实在太难受了;以往边防学院给红七连送补给的时候,战士们都把物资就地分成两份,自己送到钢一连不让边防学院再去受累跑一趟。   小武说话间,红七连里的战士端着水桶和水盆从寝室里出来聚到水房接热水,边防热水供应极少,跟物资量是一样是稀缺东西;去晚了,一水杯的热水都没有了。在这里的士兵,零下几十度用冷水洗脚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贺九山从正在装箱的战士手里拿回物资。   “钢一连的物资我替你们送去。”   “不不不,你们给连队里送来物资已经够麻烦了,这个还是得我们自己去......”战士连连摆手。   “那就这么定了。”   贺九山略过战士,直接跟小武说,“你认识去钢一连的路吗?”   “这这......不行啊......”   小武爽快答应,“当然认识,我带路!”   贺九山打开车门,发动车子准备上路。   战士见他执意这么做,也说不了什么,只叮嘱他们路上地势险,要时刻留神。   “同志,那就麻烦你了。”   贺九山冲他一点头,“赶紧给连里的战士烧上饭吧。”   全军驻守海拔最高的钢一连,远远看去就像真的戳在云层里,耸立云霄,连队上面的雪云凝聚,终日不开,绵延无尽。   上山极其困难,车子开了一半就要下车步行上去,贺九山扛着物资箱,嘴里咬着手电,天这时候已经黑了一片;小武在前面引路。   “九山哥,你注意点脚下头,容易打滑。”   手电咬到嘴角,贺九山问:“这个钢一连是离边防团和首府最远的连队,地势又这么险要,团里断炊条件第一困难的就是他们了吧?”   “是啊,我之前上去过一次,他们连队日常用水都要去几里外的深湖,说是说一个连,但实际上只有十来个人,就驻守山尖国界线那里;那苦得真是没法说了。”   小武说着,指着上头那处地方,“你看,就在那儿。”   他们到了山尖的时候,钢一连的老连长在屋顶上扫雪,小武和他说明了来历之后,老连长把他们迎进了屋子里,其实屋里和外面没区别,一样冷风嗖嗖;没有煤炭,火炉熄灭了在屋里冷冷地杵着。   老连长从热水壶里倒了两杯水给他们,“真是麻烦你们了。”   “连长,这点物资你们先勉强用,给养车大概还有十天能到。”   贺九山对他说。   这个矗立在全国最高地方的连队,贺九山第一眼看见就被震惊了,破落的砖瓦防隐在皑皑白雪间,确是那么威严端正不容侵犯;几十里的荒芜和人烟罕至,他们驻守在这里,守在大雪山,与世隔绝。   老连长和贺九山说了一阵话,小武看了看时间该回学院。   贺九山起身,跟老连长道别。   “我们这就走了。”   “现在下不了山了,”老连长说,“天都黑了,外面过一会儿就要下冰雹,我们这里一到晚上那就是风雪迷眼,能见度不足半米;下山更是凶险。”   老连长诚恳地跟贺九山说,“你们上山送来物资已经是太麻烦了,如果在下山的时候出了什么事钢一连铁定心难安了。这样,你们今晚住下,明天一早再下山。”   为了保障安全,贺九山和小武住下了。   六点钢一连组织吃晚饭,贺九山帮着生火烧饭,却没见战士拿他们刚送来的粮食蔬菜,而是揭开了一口小缸,里面储了半缸小米和极少的一些青菜面条。   边防团大多连队都已经断炊,而钢一连是所有连队里条件最艰苦的连队,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有存粮?   在饭桌上,贺九山跟老连长问起了这事,他说你们省吃俭用究竟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在全团面临断炊的时候你们还能剩下存粮。   连长笑笑,摇头,“哪有剩下存粮?钢一连半月前就已经断炊了。”   小武纳闷:“那缸里那些米是怎么来的?”   连长说:“几个多月前,沈阳的一支狼牙特种大队到边防驻训,就在我们这里二十里外扎帐篷野训;我们断炊后狼牙大队就把他们的口粮分给了钢一连,我们有几个士兵生了病,送去山下打针挂吊瓶去了,连队本来就人少,这么一来国界碑上的哨口更是没人守。狼牙大队和我们说,他们轮流派人去国界碑上守哨,直到生病的几个战士回来。”   小武的对面,贺九山已是愣然僵直,仿佛能被雷击中不能动弹。   “九山哥?九山哥?”   小武拉了贺九山的胳膊一下,“你怎么了?”   贺九山回过神,眼里跳跃着光,嘴边是暗暗压抑的欣喜,“连长,明天能带我去看看国界碑上的哨口吗?”   “当然可以。”   这天晚上,贺九山躺在在床铺上失眠了,他胸腔里燃烧着一团火,是在来边防这几个月来第一次感到热腾腾的,屋子里没有火炉,可他仍然觉得自己热得要炸裂。   即使贺九山现在还不知道明天在哨口驻守的人会不会是刘半城,即使明天的不确定因素会有那么多,可贺九山那份强烈的期盼和欣喜的心情并没有半点减少。   辗转反侧两个小时,贺九山披着一件衣服走到窗口,望着外面黑黢黢的夜色。   冰雹和大风雪还在继续,愈渐狂烈。   一夜的恶劣风雪之后,天光大亮,久违的阳光慷慨地洒在了钢一连所在的山峰上,温暖地像要把雪融化,露出萌芽的青草;裸/露的石块唐唐突突的立在地面,放眼望去苍洁的大山都是坑坑洼洼一片。   国界碑上的哨口离钢一连还有三里远,贺九山跟着老连长往更高的山上去了。   那是山谷上的一个简陋的屋子,它的前面十米处,就是划分国境线的国界碑,铁丝网像长龙一样隔开两国地界蔓延到看不清边际。   层峦腾雾,乱山天阔间,有一名战士披时偎雪身姿挺拔地站立在国界碑旁边,他手上的钢枪在阳光下闪着银色的金属光泽,头上一碧如洗的天空云蒸霞蔚,光耀万里;像定格不动的一幅壮美图画。   贺九山眼睛定定地看他,向那人走去。   战士觉察身后动静,立刻转过身,然后面容一滞,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贺九山冲他一笑,站直,向他敬礼。   刘半城望着他半会儿,也露出一抹笑,接着,他站在风口处,抬头,挺胸,两眼平视,下颚微收,两腿绷直,五指并拢贴于裤缝;举起右手,也向他敬了一个庄重的军礼。   这个冬季,他们用爱情和责任灌溉种下的果实,正在由青转黄。   贺九山往右移了两步,挡住老班长的视线,在老班长看不到的地方,他面对刘半城,身体前倾,两顶军帽的帽檐抵在一起。   为了遇见你,我用青春染绿军装,却只能用帽檐浅吻你的脸庞。   就让时光再慢些吧,让我们都岁月无伤。   他们帽檐相抵的那一瞬,贺九山和刘半城相视的眼里,是那么刻骨铭心......   “九山哥!该下山了!......”   小武在后面喊着。   贺九山深深地看了刘半城一眼,压低帽檐,转身往回。   他的身后,刘半城握着钢枪,身形凛然,他身旁的国界碑,屹立不动。   完结   写这文是为了圆自己一个兵梦。   请期待《只此经年》第二卷 ,《烽火家书》   所有的隐线都已经埋好,第二卷 用三个字概括就是:翻旧账。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net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